“報!”
一個渾身濕透、穿著普通漁夫短褐的漢子,在胡則的引領下,如同泥鰍般從蘆葦叢中鑽出,撲倒在李從嘉面前,聲音激動而急促。
“上將軍!成了!胡統領派出的暗衛兄弟,連同城內我們的人手,一共三百死士,已按計劃潛入西水門附近!只待信號,便可動手,奪取絞盤,升起柵欄!”
李從嘉眼中精光爆射!
他猛地收起千里鏡,劍鋒再次直指那座在晨光中甦醒的巨城。
“天助我也!”
“傳令彭師亮,不必糾纏外圍哨卡,立刻收攏先登銳士,目標,西水門!張璨,重甲列陣,緊隨其後,準備強攻!弓弩手,搶佔前方高地,壓制城頭!騎兵,隨我直搗黃龍!”
他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斬碎了清晨的薄霧。
“鄂州城就在眼前!破城擒賊,只在今日!殺!”
西水門內,狹窄的甬道被濃稠的血腥味塞滿,幾乎令人窒息。
濕滑的石板地上,尸體層層疊疊,有穿著守軍號衣的,也有胡則手下那些偽裝成腳夫、漁民的死士。
鐵柵欄絞盤所在的哨樓,成了風暴的中心!
胡則背靠冰冷的石牆,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下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火辣辣地疼。
他手中那把奪來的腰刀已經卷刃,粘稠的血順著刀槽滴落。
身邊還能站著的死士,算上他自己,不足七十人。
一刻鐘的血戰,付出了慘重代價。
哨樓門口,橫七豎八倒著七八具江寧軍的尸體,那是他們用命堆出來的戰果,想要撐開一道門戶,讓精銳暗衛付出了生命代價。
“頂住!頂住!”
一個守軍隊正躲在甬道拐角的盾牌後嘶吼,“放箭!射死他們!”
嗖嗖嗖!
幾支弩箭帶著厲嘯釘在胡則藏身的牆壁上,碎石飛濺。
剩下的死士被壓制在絞盤附近狹小的空間里,靠著尸體和雜物勉強遮擋。
“頭兒!絞索……還差一點!”
一個滿臉是血的死士趴在巨大的絞盤旁,雙手死死扳動一根粗大的鐵搖柄,手臂肌肉虯結如鐵,牙關緊咬。
沉重的鐵柵欄已經升起了一人多高,渾濁的江水正從縫隙涌入內渠。
但搖柄似乎被什麼卡住了,任憑他如何發力,只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再難寸進!
時間!
他們需要時間!
胡則知道,每一息的拖延,都意味著城內的守軍正從四面八方瘋狂涌來!
他用卷刃的刀支撐著身體,眼中布滿血絲,嘶聲吼道︰“老四!帶人給我沖過去!砸開那盾陣!其他人,給我撞絞盤!用命撞!”
話音未落,那個叫老四的悍勇死士已如出籠的瘋虎,帶著最後三四個人,不要命地撲向拐角處的盾陣!
他們根本不閃不避,任憑弩箭射穿身體,用血肉之軀狠狠撞在盾牌上!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老四用盡最後力氣,將一柄短斧從盾牌縫隙里狠狠劈了進去,里面頓時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盾陣微微一晃!
就是現在!
胡則和僅存的數十名死士,如同撲火的飛蛾,嚎叫著用肩膀、用身體,狠狠撞向那沉重如山的絞盤!
“給老子,開啊!!!”
骨骼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傷口崩裂,鮮血狂涌!
那絞盤在死士們以命相搏的撞擊下,猛地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巨響。
“嘎 ”一聲脆響,卡死的機關竟硬生生被撞開!搖柄驟然松動,沉重的鐵柵欄如同脫韁的野馬,轟隆隆向上疾速升起!
巨大的豁口,就此洞開!城外渾濁的江水裹挾著刺鼻的血腥味,洶涌灌入!
幾乎就在鐵柵欄轟然升起的同時,一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如同悶雷,由遠及近,狠狠砸在西水門外濕滑的灘地上!
何崇訓策馬狂奔,心膽俱裂!
他接到烽燧示警時還心存僥幸,直到親耳听到西水門方向傳來震天的喊殺和那令人魂飛魄散的絞盤巨響!
他是何敬洙最倚重的家將,留守鄂州,責任如山!
此刻,他頭盔下的臉已扭曲變形,眼中布滿驚恐與暴怒。
“快!快!奪回水門!把缺口堵住!”
何崇訓瘋狂地鞭打著坐騎,朝著西水門方向嘶吼。
他身後是倉促集結起來的數百名何府私兵家丁,以及聞訊趕來的部分守城步卒,亂哄哄地涌向水門方向。
然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當何崇訓帶著人馬沖到距離水門甬道入口尚有數十步的狹窄街巷時,映入他眼簾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水門巨大的缺口外,並非預想中零散的敵軍先登死士。
而是,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
張璨的重甲斧兵,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沉默地列成了森嚴的沖擊陣型!
厚重的鐵甲上布滿刀痕箭孔,沾滿泥濘和暗紅的血漿。
巨大的雙刃戰斧斜指前方,斧刃在晨光中閃爍著死亡的寒光。他們踏著水門內流淌的江水與血水混合的溪流,一步,一步,沉重而堅定地踏入了鄂州城!
那沉重的腳步聲,整齊得如同戰鼓,敲在每一個守軍的心頭,帶來無邊的恐懼!
“放箭!射死他們!”
何崇策目眥欲裂,嘶聲下令。
城頭殘余的守軍和何崇訓帶來的弓手慌忙放箭。
箭矢叮叮當當地射在重甲上,大多徒勞地彈開,只有少數幸運地找到甲葉縫隙鑽入,帶起幾聲悶哼,卻無法阻止那鋼鐵洪流推進的步伐!
“殺!”
張璨咆哮如雷,手中巨斧猛地向前一揮!
重甲斧兵陣型陡變,如同決堤的鋼鐵洪流,轟然撞入倉促結陣的何府私兵和守軍之中!
巨大的戰斧揮舞起來,帶起恐怖的呼嘯!
這些重甲步卒的力量在狹窄的街巷中得到了最恐怖的釋放!
擋在前方的守軍如同紙糊般被劈開、砸碎、掃飛!
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兵器齊飛,鮮血如同潑墨般染紅了青石板路!何崇訓引以為傲的精銳家丁,在這純粹的暴力碾壓下,瞬間崩潰!
“擋住!給我擋住!”
何崇訓絕望地嘶吼,揮刀砍翻兩個潰退的家丁,試圖重整陣線。但恐懼如同瘟疫蔓延,守軍哭喊著向後潰逃。
就在這鋼鐵洪流撕裂守軍陣線的剎那,一道刺破空氣的銳嘯,如同龍吟九天,驟然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擋我者,死!”
聲音未落,一道銀色的閃電,已從重甲斧兵撕裂的缺口處狂飆突入!
李從嘉來了!
他身披鎧甲,猩紅的大氅在身後拉成一道燃燒的血色披風!
胯下踏雲馬神駿非凡,四蹄翻騰如踏烈焰,速度快到極致!掌中那桿丈八龍吟槊,通體雪白,唯有槊尖一點寒芒,在疾馳中撕裂空氣,發出懾人心魄的龍吟之聲!
李從嘉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目標只有一個,正在陣中瘋狂彈壓潰兵、試圖穩住陣腳的何崇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