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篌看見防風邶,唇間含笑,意味深長,“邶,恭喜。”
“你恭喜他做什麼?”小夭淡淡地看著涂山篌,狼子野心裝什麼善良狐。
“二哥,瑤兒親自開口找奶奶要我,讓我幫她做生意。”防風意映唇間沁出絲絲笑意,“瑤兒直言不諱,說與你交好。”
小夭.......兩條腿徹底邁出去了。她要意映做什麼?看了看涂山 ,扭頭看向防風邶,“你不會真成我妹夫吧。”
“她的聘禮也不知道何時準備好,可能還得讓你們再等幾百年。”防風邶淺笑著,眉眼微眯。“按照她的說法,她的聘禮一個個攢,輪到我,說不定三位都兒孫滿堂了。”
“瑤兒也不容易,天天攢錢娶媳婦。”小夭故意感慨一句,搖了搖頭,學著文化人的模樣,從袖袍掏出一把扇子,款款而去。
防風意映瞧著小夭的動作,“我怎麼感覺王姬的性子與瑤兒愈發相似?”
“小妹,願你早日當文化人。”防風邶說笑一句,緩緩走出院子,獨自欣賞青丘的美景。
小夭走到轉角處,立刻加快腳步,走回屋內。一進屋果然看見正在往嘴里丟“糖豆”的人。
“消息共享的時刻到了。”小夭激動地搓搓手,她每次與瑤兒分享秘密時的儀式感。
剛走上前,瑤兒突然向她拋來一顆藥丸。小夭接住聞了聞,藥丸里面有活物。
“小夭,你最後要是與狐狸成親。告訴他,涂山分我一半,我要天天吃糖豆。”
“碎嘴,正事不說,怎麼又開始打趣。”小夭笑著坐到她身邊,往嘴里扔著糖豆,“真有那一天,你吃九尾狐都行。”
朝瑤停下扔糖豆的動作,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爆炒應該能入口。”
“別說笑,到底怎麼回事。”小夭見她真想狐狸肉的吃法,踫了踫瑤兒讓她快說。
朝瑤將事情詳細告知給小夭,順便將自己怎麼認識百黎族的人也告訴了她,“當初為了你那破蠱,我找鬼老頭,他介紹的。來中原以後想著用蠱不用耗費靈力,我就去找他學了點。可惜不成才,對蟲子愛不起來。”
“剛才那個藥丸,你找機會偷偷給涂山 。母蠱死後,他的傷,涂山篌能同享。涂山篌的傷,他卻只能感知,但他最好還是裝裝樣子。你也勸勸他,別猶豫不決,道德感太高。我也勸你,涂山 、葉十七都是同一個人,只要你愛的那點沒變,何必在乎他的身份。如同玟小六是你,大王姬是你,狐狸也沒讓你舍棄 。”
“瑤兒......我。”
“別我了,他強你更強。葉十七的身份注定配不上大王姬,你爹也不會允許,只要你們兩人的心沒變,明面大王姬與涂山 ,私下門一關,葉十七與玟小六。”朝瑤見小夭沉思,也不多說。䱇瑟地撞了撞她,“下次你私下給狐狸嫂子帶話,本人對他除了婚約這點不滿意,其余方面勉強滿意,請他再接再厲。”
“瑤兒!你真是,正經不了多久。”小夭听見她的俏皮話,一把給她推到一邊,說正事又拿狐狸嫂子開玩笑。
“防風意映,你以後別吃飛醋哈,給她一個觀察期。具體做什麼我後面再告訴你,狐狸嫂子那邊對意映的態度一如既往。”
“我什麼時候吃她的醋!撕爛你的嘴!”小夭單手叉腰,用蠻橫掩蓋心虛,卻忘了......
“呦,蘭香好看還是靜夜好看,你在這里等你未婚妻?你這次為什麼帶防風意映過來?”洛願陰陽怪氣學著小夭當初質問涂山 的話,要是不喜歡,誰在意對方身邊有沒有女人。狐狸身邊出現一個,她不滿一個,吃味一個。
“瑤兒,我今天和你拼了!”小夭被說得面紅耳赤,佯嗔地撲過去,身下撲個空,氣惱地捶著榻,腿腳真利索!
嬌嗔一聲,準備去找點東西補一補,扭頭一看,箱子都沒了....
洛願在青丘山修煉,日暮降臨立刻飄去獻寶。九鳳瞧著腳邊突然出現的箱子,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打開箱子吃起零食。
無恙在箱子找著它的零食,怎麼又是靈物,想吃甜食。想法剛表達,不意外被踹飛。
百黎族有好幾個寨子,夜色降臨,大忙人洛願才落于百黎赤宸寨,百黎出名的東西兩樣赤宸、蠱術。
她去過西陵珩與赤宸待過的桃花林,綠竹樓,見過他們在百黎度過快樂時光的地方。
他們在桃花林許下長相守的誓言,每年四月,百黎的桃花節,桃花樹下等著心上人,不見不散。
她走進竹樓,竹樓外花團錦簇,樓內干淨整潔,掛著赤宸與西陵珩的畫像,像是主人只是出去一會,馬上回來。
赤宸寨的人更喜歡喊他們獸王和西陵巫女,洛願注視片刻畫像才去找巫王。
與初次見面相比,巫王因為操心族內的事,鬢邊白發已顯。
“瑤兒。”巫王見到朝瑤過來,立刻放下正在挑選的種子,準備起身走過去。少女腳步更快,兩三步就將他扶起來。
“腿腳不便還客氣。”百黎比其他地方更先種植谷物,那是她當時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百黎物產匱乏,到處都是瘴氣毒蟲、凶禽惡獸。
每隔二三十年,少男少女就會被送出去為奴隸,大部分人一去再無消息,永遠回不了家。
“托你這些年的照顧,現在百黎族年老體弱者,還能度過些安穩日子。”巫王看著眼前的少女,當年一別,本以為要隔許多年再見,後面她幾乎年年過來幾次,給他們送東西,教導他們農耕之術。
听來往商隊所說,他才知道她成了玉山的聖女,這一年多時間她去了中原,過來的愈發勤快。
“巫王,以後涂山氏的商隊來百黎,都會帶來你們所需的東西。這是我與他們談好的條件,你保重身體,百年之內,我定會讓百黎全族脫去賤籍。”
當初她無意得知太夫人種蠱之事,跑來找巫王玩蟲子,蟲子沒玩出名堂,玩出點好處。
“徐徐圖之,你現在是玉山聖女,行事不可冒進。”巫王感激地看著她,她與赤宸一樣,重情重義。
“我會有分寸,青丘有位你們百黎族的女醫,崇拜巫王。今日我說幾句巫語,跪我幾次,差點給我折壽。”洛願夸張地拍著胸口。
“你對百黎的恩情,跪跪也無妨,也不知她家中老者可還活著。”巫王眼眸掠過哀傷,族內盡是些老弱之人。
“你看看她為人再決定要不要告知你的身份。”洛願掏出半截面具遞給巫王。
巫王戴上面具,剛提起箱子就被少女接過去背在背上。“老頭出門,享受特殊照顧。”
洛願摟住巫王,飄向雲層,借雲層掩蓋巫王的身形。
她喜歡老頭不是沒道理,情緒穩定。她第一次帶皓翎王、鬼老頭、巫王,西炎王、他們這些老頭飛的時候,絲毫不驚慌。不像阿念與 這種年輕人,驚呼連連。
相柳自動劃入老年人。
九鳳.......管不住腦子是吧!
洛願......對不起,年輕人。
皓月破雲而出,清光潑濺千里,雪粒頓成墜落的星屑。遠山裹素,稜角皆被月光柔化,恍若巨獸蟄伏的脊背。
青丘開始飄起紛紛揚揚的小雪,每一片雪花,每一聲風吟,都在訴說與天空的離別。
洛願凝眸那輪皎月,雪非飄落,是浮游。風捻細雪為銀紗,時而斜織,時而旋舞。
太夫人屋內,涂山 、涂山篌、太夫人、蛇莓兒注視著那道緊閉的屋內,屋內彌漫著嚴陣以待的氣氛。
“砰!”
屋門被飛雪推開,眾人見到一位戴著面具的老者,從屋外飛身入屋內。
涂山篌警惕地看著來人,忽然見到老者身邊出現的人,目光立刻變得柔和。
“老頭,那位就是太夫人,這兩位是她孫子。”洛願背著箱子出現在巫王身側,指著屋內眾人引薦。
老頭?老太太心里突然平衡了。
蛇莓兒見到來者的裝扮,族內大巫級別的人才能穿的服飾,立刻快步走上前,跪倒在老者面前叩拜,嘴里吞吞吐吐說著巫語。
洛願立刻彈開,跳到離得最近的涂山 身側。低聲嘟囔,“說跪就跪,也不打個招呼,我這小心髒也不知道能被嚇幾次。”
涂山 抿著笑轉頭看了一眼拍著心口的朝瑤,這次大恩,私下還不知如何謝。
“小涂涂,你背會,我背一路了。”洛願大方地把箱子掛在涂山 肩膀上。
巫王听完蛇莓兒的話,示意她起來,蒼老的聲音詢問她如今過得如何,得知她過得不錯,點了點頭。問清她家人的情況,只說了一句,“他們現在還活著。”
蛇莓兒低頭擦拭著眼淚,轉身走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這位是百黎的大巫。”
太夫人微笑著請老者上坐,“這次有勞百黎出手,以後百黎之事可尋涂山。”
“這次全因瑤兒的關系,我們開始吧。”
太夫人伸出手,露出手腕。巫王探脈須臾,收回手,眼神慈愛地看著朝瑤,“瑤兒,你看出什麼蠱了嗎?”
“我覺得有點像蛾子蠱,不過不敢細看,我害怕。”洛願還不忘捂住她的大眼楮。涂山 與涂山篌見她這樣子,低垂眼簾掩蓋笑意。
“你這怕蟲子的毛病,什麼時候改掉就好了。”巫王看向蛇莓兒時,慈愛消失,眼沉如水。“你養的蠹娥蠱?”
蛇莓兒畏懼地跪下,用巫語解釋自己並沒有害人。
巫王這次沒有用巫語,淡漠地說道︰“起來吧,既然是太夫人自願,你也不算違背族訓。”
“太夫人可知這蠱蟲開始反噬時,會吞噬五髒六腑與精血,隨著時間,反噬時間從須臾到整天,最後尸骨無存。”
“老身知道,當初蛇莓兒用蠱的時候,全部告知,我心甘情願。”
涂山 與涂山篌听見尸骨無存,神色變了變,眼里都有些難受。耳邊忽然響起感慨的聲音,“你們奶奶女中豪杰,佩服,佩服。為了涂山嘔心瀝血,最後還給自己安排尸骨無存的結局。”
“別說話,你一說話,顯得不合時宜。”涂山 真忍不住,淡然地說了一句。
涂山篌嗯咯一聲算是認可,她怎麼贊賞起來。
“你們別拘束瑤兒,我看她比你們實誠。”太夫人笑著看向兩兄弟,很久沒看見他們在一件事上意見一致。
“取蠱時,需要太夫人經歷一次反噬之苦,大約一個時辰。”
本來有不痛的法子,瑤兒說得讓兩兄弟親眼看看長輩受的苦。
巫王冷漠地看著兩兄弟,“太夫人底子虧耗,取完蠱,身邊不可離人,晚上會出現高熱。”
涂山 肩膀一輕,箱子被朝瑤提走。
“太夫人受罪了。”巫王打開箱子,里面有瓶瓶罐罐。巫王取出一個盒子,洛願好奇,剛湊近就被轟走,“你離遠點,蠱蟲誰都不怕就怕你,你離太近,它萎縮不前,不敢吞噬太夫人體內的蠱。”
“行行行,千般都是命,萬般不由人,我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禍害蟲子的事。”洛願感嘆地走到一邊。
洛願一走開,盒子里的蠱蟲立刻開始活動,蟲背骷髏斑紋,振翅聲似亡魂嗚咽,擺動著鉗子。
眾人看見身上布滿骷髏紋路的蠱蟲,刺破太夫人手腕處的皮膚,拱開血肉,鑽了進去。
“蠱食蠱,一個時辰,它自己會爬出來。太夫人的蠱解了,到時候服下這個,固本培元。”巫王拿出一個瓷瓶遞給蛇莓兒。
蛇莓兒打開瓷瓶看了看,驚喜地看著額間滲出薄汗的太夫人,“這是百黎秘藥,可幫你延年益壽。”
太夫人點了點頭,臉色發緊,兩兄弟立刻圍在奶奶身邊。洛願上前攙扶起巫王,“我們休息,明日再來。”
太夫人感受到蠱蟲在她體內爬行的軌跡,如同萬千金針扎入體內,她虛弱地看著兩兄弟,“你們也出去,留下蛇莓兒即可。”一生好強,她不願意被人看見痛苦狼狽的樣子。
“出去什麼出去,你們倆留下伺候,自己的親人有什麼關系。子女出生那刻,就意味分別的開始,雙方漸行漸遠,最終再也不相見,生死相隔。”
“心安理得享受著長輩給予的一切,卻看不見他們的痛苦與付出。每個人皆有七情六欲,一生被情感挾持。有時換位思考別人的痛苦,或許她人也曾被迫日日劃開自己的傷口,無法愈合,活得千瘡百孔。”洛願說完扶著巫王走出屋子。
巫王淡淡一笑,她懂這個道理,所以從未說過父母早去的半分怨言。
涂山 與涂山篌怔怔地看著朝瑤與大巫離去的背影,耳邊突然響起奶奶的吸氣聲,兩人立馬侍奉在奶奶身邊,奶奶痛苦蜷縮著身子。兩個大男人看著奶奶蒼白的臉色,額頭不斷沁出大顆汗珠,漸漸紅了眼眶,愧疚難受。
靜謐的夜晚,屋內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陣陣慘叫,毛骨悚然。
洛願扶著巫王去安寢,待巫王睡下,她在屋外設下禁制之術才離開屋子,守在巫王屋外的小院,獨自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