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門前,薛奉雪翻身下馬。
門房的奴才看見他,愕然了一瞬,而後跪倒在地︰“王爺萬安。”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明明中午的時候,王爺還在府邸里和王妃說話。
為什麼到了傍晚,反而騎著馬從外邊回來了?
是他看漏了,還是……
靖王心情還算不錯,說了聲“平身”便邁步往里走。
他懷里帶著給檀玉買的龍須酥,算是個小禮物,已經迫不及待要看見自己的小王妃撲進自己懷里笑盈盈親他的場面了。
前廳靜悄悄的,薛奉雪隨便問了個跪在地上請安的奴才︰“王妃呢?”
小廝看見他也愣了,竟然下意識口無遮攔道︰“啟稟王爺,王妃不是剛剛還和您在一起嗎?方才是叫奴才進去添的茶。”
話音剛落,靖王眼底的笑意剎那間僵住。
他微微側身,臉上表情有幾分陰郁的冷峻,嗓音低沉︰“……你方才說什麼?王妃跟本王在一起?”
小廝以為是自己哪句話不小心觸怒了主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千真萬確!奴才剛剛進了臥房,王爺就在里面啊——!”
此話一出,靖王的臉色徹底陰沉下去。
怎麼可能?
他剛剛從城外快馬加鞭回來,身上的披風都沒摘,怎麼可能在王府里看見他?
最後只剩下一種可能︰
有人假扮了他躲過暗衛的監視潛入府邸,欺騙了所有奴才不說,居然連他的王妃都沒能察覺!
京城里怎麼會出現有這種身手的人,他假扮自己接近檀玉的目的又是什麼?檀玉會不會有危險?
思及此處,薛奉雪不再看地上瑟瑟發抖的奴才,轉身快步走向臥房的方向。
走到院子里,果然屋內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薛奉雪額頭青筋道道鼓起。
這人……
竟然連自己的聲音都能模仿的一般無二。
錚啷!
腰間那把斬殺過無數人的鋒利長劍出鞘,寒光乍現。
握著他的男人逆著身後的夕陽的暖光一步步走近,沉沉的目光順著敞開的臥房門,便看見那個假扮了自己的人正親昵地抱著他的愛人,嘴唇已經不知死活貼到了檀玉的臉頰。
屋內。
檀玉伸手握住了靖王的手腕,耳根通紅,他想提醒對方不要白日開著門親吻,結果卻在男人的手腕上摸了個空。
奇怪!
自己送他的紅繩平安鎖呢?
那個東西就算是洗澡靖王也不會摘下來,為什麼現在……
檀玉不知想到什麼,瞳孔猛縮!
因為親吻而引起的羞赧瞬間煙消雲散,腦海中那些可疑的東西也茅塞頓開,一下子串聯起來。
在花園里“薛奉雪”異于平時的穿著、看向自己時露出的奇怪目光、避重就輕的回答、青澀的吻技……
以及,他摸起來有些單薄了的身體。
“你是誰!”
檀玉猛地推開了身上的人,後退幾步,目光警惕。
這一下來的太突然,十八歲的靖王沒有半分預料,居然真的叫檀玉掙脫了。
他愣住,下意識伸手想把人扯回來,“小玉,你躲什……”
話音未落。
剛從戰場上下來不到兩年的薛奉雪動作一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那是道不加掩飾的殺氣。
他猛地轉身,果不其然看見了門口處面容陰鷙的高大男人。
來人一身玄色暗紋蟒袍,身後的光影明與暗相割據,稍稍前一步
——露出了那張與他一模一樣、卻明顯成熟許多的臉
十八歲的靖王臉色沉了沉,喉口發緊。
捫心自問,這是他此生最不希望看見的場景。
比起“薛奉雪”的陰沉,檀玉卻像是幼鳥歸巢一樣,毫不猶豫跑過去撲到了真正的靖王懷里。
一雙縴細如玉的手緊緊抓著男人的衣領,嚇得小臉蒼白,人也瑟瑟發抖。
“薛奉雪,薛奉雪……是你嗎?”
檀玉顫抖著伸手去抓薛奉雪的手腕,反復確認他腕骨間平安鎖的形狀。
真正的靖王殿下一只手按住了愛人不斷顫抖的脊背,輕輕拍幾下,讓人安心的聲音自檀玉頭頂傳來︰“是我,別怕。”
殊不知,屋子里的薛奉雪看著這幕,緩緩站起身,只覺得眼球被刺痛,渾身陰雲籠罩。
果然是這樣……
只要未來的自己回來了,檀玉就會推開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假冒”夫君。
薛奉雪握著檀玉的手臂,強勢卻也充滿安全感的讓他躲到自己身後,同時腕骨翻轉,劍刃閃過一絲寒光。
“乖,去後面等一等,夫君解決完這個假冒之人就來找小玉。”
檀玉點點頭,在躲到靖王身後前,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這個騙了自己好久的“薛奉雪”。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
“薛奉雪”的臉上沒有半點得意,沒有半點被拆穿的恐慌,有的只是黯然神傷的目光。
他看著躲到未來自己身後的檀玉,喉結上下滾動,幾乎是顫聲道︰“小玉,你不要我了,是嗎?”
這種情況實在是荒謬。
檀玉無法對著這樣一張臉說出什麼狠心的話,他狼狽地躲開視線,不與這張熟悉的面容對視。
其實,如果檀玉能夠冷靜下來,就會發現屋子里這兩個靖王不只是長相和聲音一樣。
就連舉手投足的習慣都宛如復刻一般。
薛奉雪目光冰冷宛如利劍,慢條斯理道︰“說吧,你費盡心思假冒本王,潛入王府欺騙本王的王妃,到底有什麼目的?”
門外的檀玉悄悄豎起了耳朵。
他也很想知道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如果是為了靖王府書房的機密,又為什麼要一直糾纏自己,甚至屢次想和自己親熱?
誰知,被逼問的“薛奉雪”卻笑了一聲。
“假冒?”
他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卻深刻成熟許多的臉,也能夠明白為什麼檀玉會選擇對方,沒錯,比起現在還年輕的自己,八年後的他的確更有讓人心安的資本。
年少的靖王殿下挽起袖子,露出一道寸長的傷疤,盯著薛奉雪的眼楮,緩緩道︰“可是,我就是你啊。”
“只不過,我是八年前的你。”
看著那道剛剛長好、還帶著結痂的傷疤,薛奉雪瞳孔微微收縮。
他當然熟悉——
這道傷疤是在宮宴上被下猛藥時為了保證清醒他自己親手用匕首劃的,如今已經過了八年,日日夜夜陪伴著他。
甚至,檀玉知道它的來源後,也曾心疼地用手輕輕撫摸過。
年輕的靖王擲地有聲,以至于檀玉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起身,看著屋內分開對峙的二人,耳邊是陣陣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