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被親了一下的靖王︰“……”
馨香撲面,只是一個如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但在檀玉看不見的角度,薛奉雪卻微微抿了抿唇,手指也微微蜷縮,像是在反復留戀這個轉瞬即逝的親近。
沒想到這種有些無理取鬧的醋檀玉都能包容,不敢想未來的自己到底過的是什麼好日子 。
……
可是。
因為這麼一個看似尋常的哄,卻讓十八歲的靖王殿下第一次產生了要好好活下去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的心態都非常的極端,甚至始終處于自厭的旋渦之中。
生母早逝,父子相殘。
唯獨對他好的祖父一家被人算計戰死沙場,薛奉雪帶著仇恨活到現在,即使仇人的尸骨已經被他埋在了京城城樓的地磚下,每日供給萬人踩踏,這幾年心中猶覺不暢。
當親眼看著算計祖父的仇人全家跪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饒,鮮血噴濺時,年僅十六歲的靖王心中第一反應居然不是大仇得報的暢快
——而是一種迷茫。
仇人滿門已死。
支撐著他在戰場上廝殺立功、封王居胥的最大的恨意也應該煙消雲散。
然後呢?
薛奉雪看著自己染滿腥臭血液的雙手。
他要去哪里,要做些什麼?
茫然天地間,四周是匍匐著因為恐懼他而瑟瑟發抖的奴才,被簇擁在中心,提著長劍一身鮮血的少年王爺卻只覺得無處可去。
于是——
等到他平靜下來,為了能夠做些什麼支撐著自己,薛奉雪便開始翻一些陳年舊賬。
從前那些欺辱過他和母親的,無論大小,一一清算。
朝堂上尸位素餐、謀財害命的蛀蟲也要一點點連根拔起。
就當是在自己死之前,對地下為了百姓而戰死的祖父一家有個交代吧。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他殺了太多太多人,劍下有數不清的亡魂,“活閻王”的名聲日漸傳開。
沒有人知道,就是在親自手刃仇人滿門的那晚,薛奉雪患上了不可治愈的頑固頭疾。
……
但是眼下,他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溫暖。
為什麼?
就因為一句話、一點偏愛、一個輕飄飄的吻?
薛奉雪喉嚨干澀,漆黑的瞳孔微微震顫,再抬起頭看向對方時,卻恰好對上了檀玉充滿關懷的目光。
那是一雙來自未來愛人的、不摻一絲算計和雜質的漂亮眼眸。
檀玉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你怎麼了?”
這種眼底摻雜著痛苦的眼神,檀玉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薛奉雪流露出來了。
他走過去,伸手抱住了靖王的腰,沒有直接問出口,而是道︰“這里髒,不喜歡的話,我們出去吧?”
薛奉雪薄唇微微翕動,他不知道該怎麼和檀玉解釋自己剛剛的心情。
如果說出來,自己是從八年前過來的,檀玉對他的態度又會是什麼樣呢?
如此怪力亂神之事,他的膽子這麼小,會害怕吧?
會對他變得冷淡,然後哭著要找他真正的夫君麼?
薛奉雪垂眸,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他心道︰會吧。
畢竟和他有感情基礎的是二十六歲的自己,和他度過兩年多恩愛時光的也是未來的薛奉雪。
十八歲的靖王依舊年少孤勇,兩年前他曾單槍匹馬闖過西域王的軍營,挑斷了西域王一條手臂後全身而退。
可是現在,他只敢輕飄飄地握著檀玉的手腕。
舉手投足間,像是對待一件易碎的美好的瓷器。
堂堂親王,在未來的愛人面前居然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講。
薛奉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沒有說什麼,緘默地把檀玉牽出了屋子。
……
興許是察覺到薛奉雪的狀態不太好,檀玉今日格外地黏人。
就算是去下去倒杯水,也要把自己長長的衣擺塞到床邊靖王的手中,告訴他自己不會離開。
檀玉自己咕咚咕咚喝完,又給薛奉雪倒了一杯,貼心地送到他有些干燥的薄唇邊。
薛奉雪盯著檀玉的臉,緩緩低頭把水飲干淨。
六年。
如果他從這里回去,還需要等待整整六年才能遇到檀玉……
想到這里,薛奉雪半闔著眼,緩緩吐了口氣。
然後在檀玉起身要去把茶杯放回去的時候伸手抱住了他。
檀玉愣了愣。
薛奉雪一言不發,摟著檀玉的身體,低頭緩緩把臉埋在檀玉柔軟溫暖的腰腹上。
“……小玉讓我抱一會兒,好嗎?”
檀玉看著面前像大型犬一樣緊緊抱著自己不肯松手的男人,沒有再說話,默默放下茶杯,伸出手臂輕輕抱住了他的頭。
寬大柔軟的袖擺遮住了外界一切刺目的光線和聲響,檀玉身上淺淡的芙蓉香被溫暖的體溫蒸得氤氳朦朧,後腦勺的頭發被屬于未來愛人的掌心輕撫。
年少的靖王閉上眼楮,雙臂收緊,在這樣平淡的安撫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想,今日站在這里的不管是多少歲的他,都無法不貪戀這個擁抱。
與此同時,京城內卻出現了一支嚴肅整齊的隊伍。
隊伍前端的身影赫然是應該三日後才歸來的靖王和已經在戶部任職半年有余的裴問之裴大人。
裴問之視線淡淡掃過一旁的靖王,即使薛奉雪臉上再這麼平靜,也還是無法掩蓋他想快些回府的急切。
他作為靖王的屬下,那些心思自認掩藏的極好,當然,他也清楚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已經在學著放平心態了。
“王爺,林守承貪腐的事情提前解決,對還在王府等您的王妃來說應當是一大喜事吧。”
靖王何其敏銳。
他精準地察覺到了裴問之看似雲淡風輕的感慨語氣下那一絲酸溜溜的味道,但卻沒有多麼生氣。
薛奉雪已經習慣了身邊出現各種情敵。
他只微微掃了裴問之一眼,便收回視線︰“這次事出緊急,倒是沒想到林守承膽子那麼小,還沒怎麼嚴刑拷打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出來,至于提前回府……”
看著近在咫尺的王府大門,縱使靖王再如何平靜,薄唇也不由自主勾了下。
“對本王而言,亦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