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黑霧包裹著薛奉雪的魂魄,一路暢通無阻,穿過陰陽界碑。
地府的大門外,兩只身形龐大的地獄惡犬匍匐在地,發出嗚嗚的哽咽聲,像是極其畏懼面前這個黑袍長發的男人。
黑色的魂魄掃它們一眼,沒有停留。
就在他準備推門時,袍角忽然一重。
薛奉雪垂眸,抬腳踹開這只爪子前伸,企圖用光禿禿的腦袋去蹭他衣袍的地獄惡犬。
他不想染上這以惡鬼魂魄為食的狗味,家里的小鬼聞到會害怕。
嘎吱——
厚重陰森的黑色大門被緩緩推開。
地府里倒是沒什麼血腥的畫面,只是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陰氣冷颼颼的,匯聚到四面八方,刺入骨髓。
在去往閻羅殿的路上,有許多長相怪異的魂魄用畏懼的眼神看著這個明明是生魂,卻一身黑霧的長發男人。
雖然看不清臉,但總覺得是什麼惹不起的大人物。
身穿黑白袍的陰差們兩兩成對,手里拿著生死簿和拘魂鏈,急匆匆路過,嘴里罵罵咧咧,身後串著一堆各式各樣被捉來的鬼魂。
“靠!怎麼又勾錯了!真麻煩,這生死簿能不能寫明白點!”
“我已經十天沒有休息了,救鬼命,什麼時候擴招啊!”
……
這些拘來的魂魄被勾魂使們盡數交到牛頭馬面手中,由他們清點對好生平姓名後,才會一同押解,去往閻羅殿受審。
在一眾行動有素的魂魄在中,獨身路過的薛奉雪很快就引起了陰差們的注意。
恰好,負責下來督查的黑白無常也注意到了這個身影,他們對視一眼,主動上前。
“等一下,這位大人瞧著面生啊,你是哪個閻王麾下的?”
薛奉雪的腳步停下,他沒有說話,而是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
剎那間——
金光刺目,在灰蒙蒙的地府中顯得無比亮眼,而最為讓黑白無常震驚的是在這個男人摘下佛珠後,周身籠罩的黑霧竟然緩緩褪去,露出他本來的面目。
刺目的光芒之中,男人薄唇挺鼻,眼楮上蒙著一條飄逸的紅布條。
白無常的長舌都忍不住打結,不可思議道︰“大……?”
一旁的黑無常反應極快,立刻捂住搭檔的嘴,硬生生將他的話按了回去。
他俯身道︰“這位大人,是來找閻羅王殿下的吧,請隨屬下來。”
薛奉雪只微微頷首,並不回答,但是前方的黑白無常卻不敢計較他的失禮。
白無常飛快瞥一眼身後,壓低音量︰“怎麼回事?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誰知道呢,這不是你我該管的事情,我引路,你去稟報秦廣王殿下,就說那位回來了。”
于是,在閻羅殿前,黑無常領著一身金光的男人去往主殿,而白無常卻不知何時消失。
所幸薛奉雪也不在乎。
他甚至不在乎這兩個鬼差把自己認錯成了地府里的哪個大人物,他只想快點拿到陰玉,然後離開。
……
秦廣王殿。
“什麼!?”
面容俊美的秦廣王動作一頓,他沉默片刻,起身道︰“去召集其他九位殿下,那位既然回來了,就說明出問題了。”
見秦廣王表情凝重,白無常也不敢耽擱,立刻下去傳遞消息。
幾分鐘後。
十殿閻羅重聚一堂,看著堂下金光閃閃的熟悉身影,齊齊啞口無言。
紅布條不能阻隔薛奉雪的視線,他看著面色各異的閻羅們,語氣還算恭敬︰“請問……陰玉在諸位誰的手中?”
與此同時。
在人間的半山別墅里,第二根蠟燭已經燃燒到了底部。
陰間有自己的法則,陳羽雖然是天師,可他和薛奉雪不一樣,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活人。
所以就是再心急,也無法左右。
他顫抖著手點燃第三根,也是最後一根蠟燭。
看著昏黃燭火中,陣法里高大的身影和一旁沙發上閉目沉睡的小阿飄,陳羽緩緩嘆了口氣。
……
滴答滴答。
第三根蠟燭已經燃燒到中段,可是陣法里的男人還是沒有半分動靜。
陳羽捏著黃符,已經出了一身汗,身上的天師袍都被汗水打濕,精心打理過的紅色短發也亂了形狀,像是炸毛的雞窩。
而此時,沙發上的小鬼卻忽然發出一聲哼聲,緊接著緩緩睜開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怎麼好像,在超度一樣?
“等等……你怎麼醒了!”
陳羽面露不可思議,喃喃自語︰“那他怎麼還不回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拿到陰玉了才對啊。”
“你、你剛剛說什麼?”
檀玉看向陣法中眼楮上綁著紅布條的男人,嗖地一下飄過去,可是不管怎麼試探都沒有反應,就像站著睡著了一樣。
小阿飄哪里見過這種場景,白天薛奉雪和陳羽的商討他光顧著難受,昏昏沉沉什麼都沒听見,自然也什麼都不知道。
檀玉又飄過去,問陳羽︰“他這是怎麼了?你說的‘回來’是什麼意思?他去哪里了?”
陳羽只好如實說了。
面前的小阿飄一听薛奉雪以生魂進了地府,兩眼一黑,差點再次暈過去。
“怎麼能叫他去呢!那可是會丟命的地方!”
可是眼下不管說什麼都沒用,檀玉被紅繩禁錮,無法離開人間去地府。
他們兩個能做的就只有等。
等蠟燭燃盡,等薛奉雪主動回到人間。
滋啦——
火柴不知道第多少次將四根線香點燃,整個一樓幾乎已經被香火味浸透,檀玉卻完全沒有吸食的心情。
他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看著男人的側臉,眼底擔憂不減。
陳羽表情凝重,蠟燭已經只剩下一個指節不到的長度,如果在燃燒殆盡前薛奉雪的魂魄沒有回到身體里,那麼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知道過去了幾分鐘,檀玉眼眶越來越酸澀,他不想失去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也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短短一個月過去,他就已經離不開這個人類了。
啪嗒。
小鬼的淚水打濕了皮面沙發,臉埋進腿里,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落下。
燭火搖搖晃晃,即將熄滅。
陳羽慌亂地安撫,可是沒有用,只會讓檀玉更難過。
他覺得都是因為自己才害了薛奉雪,愧疚像是潮水一樣把他淹沒,也下定決心如果薛奉雪真的回不來的話,他就去做壞事讓黑白無常把自己也抓下去。
哪怕受刑,他也要和薛奉雪在一起。
也是這個時候,陣法中的人忽然動了——
陳羽看見,那道魂魄緩緩現身,周身的黑霧已經消散,眼楮上的布條被他攥在手中。
高大的男人周身金光刺眼,一身黑色滾金逶迤長袍,袖擺寬大垂地,頭戴十二硫冕冠。
濃密漆黑的長發自身後垂落至地面,面容嚴肅冷峻,眼珠深邃銳利,陳羽與他對視的一瞬間,雙目便如火燒一般刺痛。
這明明……
明明是——
陳羽捂著眼楮痛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