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懸停在半空，孟北楓立在最前端，銀白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青年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下方，早在數息之前，他就鎖定了那道玄色身影。
宋凌瀾。
“殺弟之仇”，不共戴天。
“拿下他！”
孟北楓的聲音不高，卻是帶著高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壓，穿透風聲直落而下。
話音將落，
數十名六弦宗弟子已從飛舟兩側躍下。
手持琴弦法器，瞬間在宋凌瀾周圍布下天羅地網。
銀色琴弦泛著寒光，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結界，將他與眾人隔絕開來。
“宋凌瀾，你在秘境殺我六弦宗弟子，勾結魔道，背叛仙門。”
“今日該償命了！”
為首的執法弟子厲聲喝道，琴弦陡然收緊，帶著割裂空氣的銳響。
越央臉色驟變，下意識便要沖過去，手腕卻被人死死攥住。
少女回頭，卻是見靳連珠站在身後。
“越央，這是六弦宗的私仇，外人不便插手。”
“你不是相信他了嗎！”
越央的杏眸閃過焦躁。
“孟南柯的事另有隱情，他們不能……”
靳連珠沖越央搖了搖頭，她知道越央這是關心則亂。
她解釋道
“我相信他起不了決定性的作用，重要的是，越央你現在出手，宋凌瀾才是真的沒救了。”
“除了你，誰還會冒著頂級宗門的通緝令還他清白？”
越央眼底的焦躁被冷靜漸漸取代，聲音低啞。
“我知道了，謝謝。”
眼睜睜看著宋凌瀾被琴弦結界困住，越央衣袖下雙手緊握成拳。
最後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
下一次，
我絕對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玄色身影在結界中站得筆直，並未反抗。
宋凌瀾只是抬眼望向飛舟上的孟北楓，聲音透過琴弦傳來，帶著冷冽
“孟南柯，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殺的？”
孟北楓冷笑一聲，從飛舟上緩步走下，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南柯死前，只有你在。周圍也都是你的靈力殘留。你還想說什麼？”
孟北楓走近結界，銀白道袍與宋凌瀾的玄色衣袍形成鮮明對比。
宋凌瀾緊了緊手中的劍，沒有再辯解。
他知道此刻多說無益，孟北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而六弦宗的執法弟子只認孟北楓。
宋凌瀾側過頭，
看向被靳連珠攔住、急得隱隱金瞳發亮的越央。
極其隱蔽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沖動。
越央看著他眼底的隱忍，心頭像被堵住一般難受。
她現在，
救不了他……
琴弦結界外，
天玄門與缺月殿的飛舟緊隨而至，穩穩落在六弦宗飛舟旁。
沈明珍終于面露喜色。
她看了眼被琴弦結界困住的宋凌瀾，以及結界外劍拔弩張的架勢。
周青峰扶著沈明珍快步上前。
“若水仙君，”
沈明珍聲音急切。
“這里面必然有誤會！宋道友方才在萬毒淵力戰元書寅，破傀儡陣、救了無數修士，是頭等功臣，六弦宗怎能突然拿人？”
周圍的仙門弟子和散修也紛紛附和
“是啊！宋道友先前為了護我們，都敢和尉遲守淵對戰，怎麼會是叛徒？”
“六弦宗是不是弄錯了？哪有大功之人剛轉身就被圍捕的道理？”
“我們在尉遲家地牢是宋道友救的，不能眼睜睜看著恩人被冤吧？”
“宋道友一直和我們並肩作戰，怎麼可能是叛徒！”
議論聲越來越大，不少人看向結界的目光已帶了些不平。
天玄門那邊，
李新之看著越央，眉頭緊蹙。
他太了解自己這位師妹了。
看著好相處，實則護短得厲害，此刻怕是已在心里盤算著如何破局。
李新之站在原地沉默，眼神不住往越央那邊瞟，生怕她一個沖動真與六弦宗起了沖突。
天玄門雖不懼事。
可六弦宗佔著“為弟報仇”的名義，硬踫硬只會讓宋凌瀾更難脫身。
倒是一旁的樺夜真人，一臉雲淡風輕。
他顯然對宋凌瀾和越央的過往一無所知，更對六弦宗的私仇毫不關心。
樺夜真人遠遠便瞧見越央站在那里。
少女雖神色緊繃卻並未受傷，他便松了口氣，這可是羽裳師妹唯一的徒弟。
樺夜真人慢悠悠對身邊弟子道
“此間事了，把你越央師妹叫過來跟我們一同回去。”
李新之點點頭。
若水仙君听著沈明珍的話，又看了看周圍弟子的反應。
聲音清冷卻帶著分量
“孟小友，宋修士既立了救滄瀾域的大功，便已不是尋常散修。六弦宗與他有舊怨，此時單獨處置，怕是難堵悠悠眾口。”
“仙門處事，總需兼顧功過，方能服眾。”
他目光掃過在場的仙門弟子，聲音清潤卻帶著穿透力
“依我之見，不如將此事交由第三方宗門公斷，再集齊各仙門長老旁听。功過是非，當眾理清，既顯公允，也讓天下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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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正說到眾人心里。
方才雖沒人明說，但誰都覺得六弦宗帶著私仇拿人，難免有失偏頗。
若水仙君一提第三方宗門，不少人立刻點頭附和。
“若水仙君說得對！”
“六弦宗萬一認錯了仇人，為了臉面，把宋道友屈打成招怎麼辦！”
孟北楓眼底精光一閃。
他本就沒打算在此時了結宋凌瀾，孟北楓此次知曉有缺月殿若水仙君和他同去滄瀾域，早對若水仙君的性格有了研究。
果然，仙君的提議正是合了他的意。
借其他宗門之手定罪，更能坐實宋凌瀾的罪名，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更別說，
宋凌瀾還有其他用處。
“若水仙君所言極是。”
孟北楓當即應道，語氣帶著幾分順水推舟的坦蕩。
“是我執念太深了。既如此，便該選個讓眾仙門都信服的宗門。”
他的目光落在天玄門那邊，精準地避開了越央，定格在閉目養神的樺夜真人身上。
樺夜真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倒顯得天玄門確實置身事外。
“天玄門傳承千年，向來公正不阿，樺夜真人更是德高望重。交由天玄門主持，再邀各仙門長老共審，想必無人不服。”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參與過滄瀾域一戰的仙門弟子和散修誰都知道宋凌瀾與天玄門的越央走得極近。
按說交給天玄門才最不避嫌。
可不知為何，
方才還議論紛紛的弟子們竟都默契地閉了嘴。
沒人提起越央。
仿佛她與宋凌瀾的親近只是錯覺。
“此法妥當！”
沈明珍第一個附和。
“天玄門素來公正，再加上各仙門見證，定能還宋道友一個清白。”
若水仙君輕輕頷首。
“天玄門確實合適！”
“有各方仙門見證，自然不會污蔑好人。”
其他弟子也紛紛點頭，目光在宋凌瀾與天玄門眾人之間游移，卻都繞開了越央。
李新之暗中松了口氣，悄悄看向越央。
見少女雖依舊緊繃著臉，卻沒有立刻發作，便知她也懂了其中關節。
樺夜真人看起來剛毅，實際上粗中有細。
既然兩大宗門都覺得他們天玄門公正威嚴，他自然也不好推脫。
“既然孟小友信得過天玄門，那天玄門便接下這差事。”
樺夜真人站起身。
“先把人帶過來吧，新之，你先去將此事給宗門傳信。”
李新之“弟子遵命！”
孟北楓揮了揮手，六弦宗弟子會意，收了琴弦結界。
宋凌瀾緩步走出，面上無喜無悲。
他沒有看任何人。
“小子，先跟我走一趟？放心，天玄門的規矩，功是功，過是過，不會冤枉你。”
宋凌瀾朝樺夜真人微微頷首。
轉身時，和越央擦肩而過。
無需多言，彼此都懂。
這是眼下最好的路，哪怕布滿荊棘，也得一步步走下去。
宋凌瀾跟著天玄門的人走向臨時搭建的營帳。
青年的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長，卻始終挺直著，沒半分佝僂。
李新之傳信前悄悄拽了拽越央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越央抿著唇，低下頭隱藏自己的情緒。
她懂這無聲的默契。
方才靳連珠攔著她時，雖態度強硬，卻始終沒提她與宋凌瀾的糾葛。
周青峰扶著沈明珍上前辯解，字字句句都在說宋凌瀾的功，絕口不提兩人並肩作戰時的親近。
還有那些素不相識的散修。
明明前一刻還在議論她與宋凌瀾的關系。
此刻卻齊齊閉了嘴，連眼神都繞著她走。
所有的同門、散修。
都默契地避開了她。
這哪里是遺忘？
分明是大家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報宋凌瀾和她拼死護下滄瀾域的恩情。
他們知道她與宋凌瀾的牽絆。
知道此刻提起越央，只會讓天玄門的審判陷入被動，讓六弦宗抓到“徇私”的把柄。
所以他們選擇沉默。
選擇用這種小心翼翼的方式。
為她、也為宋凌瀾留出一條縫隙。
越央的喉間微微發緊，再抬起頭時，眼底的波瀾已平，只剩下一片沉靜的堅定。
她看向宋凌瀾消失的方向，又掃過那些佯裝整理法器、假裝交談的身影。
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意。
這份恩情，她記下了。
這份默契，她更不會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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