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使其滅亡，必讓其瘋狂。
元書寅此刻眼底的癲狂幾乎要溢出來。
尉遲熙然確實特殊，不然也不會留她意識到今天。
而對蕭鳴潮，他自始至終都帶著貓戲老鼠的戲謔。
“回來。”
元書寅漫不經心地屈了屈手指。
蕭鳴潮如遭雷擊，劇痛從四肢百骸涌來。
他悶哼一聲，瘦削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
青年跪倒在地。
銀灰發絲凌亂地垂落，遮住了臉上的表情，恍若一只被打斷腿的喪家之犬。
“跑啊，怎麼不跑了？”
元書寅彎腰湊近，腐臭的氣息噴在蕭鳴潮頸間。
“半成品就是半成品，你的命門永遠捏在我手里……”
跪在地上的蕭鳴潮抬起頭。
那雙被痛苦淹沒的眼楮里，此刻竟燃著決絕的火焰。
“你錯了。”
男人聲音沙啞，似乎所有的活力都隨著尉遲熙然被徹底轉化而消失殆盡。
“這些年，我沒有一日……”
不想殺了你！
寒光驟起！
蕭鳴潮藏在袖中的匕首彈出。
趁元書寅俯身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抹向他的脖頸！
那動作快得驚人。
他這些年的隱忍，不止在抵抗。
而是在適應、在利用符文的力量。
將痛苦轉化為瞬間爆發的動力。
“噗嗤！”
鮮血噴涌而出。
元書寅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脖頸，卻只摸到一片滾燙的虛空。
視線緩緩下移，落在自己脖頸以下的地方。
那具軀體正噴著血，緩緩向後倒去。
是他的……
那是他的身體。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元書寅瘋狂自大的迷霧。
怎麼會……
他是元書寅，
是即將掌控永生國度的主宰，怎麼會變成地上這顆滾來滾去的頭顱？
“這些年……”
蕭鳴潮的聲音異常平靜。
“我清楚地知道我們不是你的對手。”
“無數次，我無數次模擬這個場景，沒有一天停過。”
終于……
讓我等到了。
蕭鳴潮不再看他，身體的痛楚讓他站不起身。
他跪行到尉遲熙然身邊。
寂靜。
萬毒淵的瘴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滯。
正在與傀儡纏斗的仙門弟子和蕭鳴潮部下散修回頭。
看著那具轟然倒地的無頭軀體。
誰也想不到，
操縱一域、布下永生棋局的元書寅…
會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迎來終局。
被操縱的尉遲守淵都愣住了。
黑洞般的眼瞳盯著地上的頭顱，縫合的軀體無意識地後退半步，喉嚨里發出困惑的低吼。
“就是現在！”
越央與宋凌瀾對視一眼，同時加重了力道。
靈陣束縛的同時，宋凌瀾將靈力灌入溯光劍中。
一縷縷黑氣從尉遲守淵體內潰散。
縫合身軀底下那具殘破的軀體依稀可見。
“熙然……熙然……”
蕭鳴潮的呢喃像碎冰落在湖面。
他撲過去抱住尉遲熙然。
卻見尉遲熙然垂著眼，睫毛上凝著血珠，早已沒了回應。
元書寅死了，
可尉遲熙然再也回不來了。
她的意識像是被狂風卷走的燭火，徹底熄滅在無邊黑暗里。
尉遲熙然身上的疼痛消失。
像沉入溫水的石頭，連麻木都變得輕飄飄的。
尉遲熙然睜開眼，
眼楮是霧蒙蒙般的灰色。
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眼角，帶著鐵銹般的腥氣。
她下意識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銀灰發絲凌亂地貼在臉頰，血污糊住了他大半張臉，下巴上還沾著未干的黑血。
可那雙眼楮……
男人的眼楮紅得厲害，像浸在水里的朱砂，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真奇怪。
明明覺得陌生，心髒卻像被什麼攥住了。
酸意順著血管蔓延，尉遲熙然有些想哭。
可她是傀儡啊，
她哭不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
“蕭鳴潮。”
“小姐不是要找我，為何又反悔了？”
“小姐可是做噩夢了？”
“等你能跑能跳，我就帶你去其他域闖蕩好不好？”
“我們要當最瀟灑的修士，吃最甜的糖，還要在山頂大喊，把這些年憋在心里的話都喊出來。”
…… ……
阿潮，
我在。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順著尉遲熙然臉頰滾落，砸在青年沾滿血污的手背上。
蕭鳴潮看著她空洞的眼神。
看著她明明在哭，卻像失去了所有感知的模樣，喉嚨突然哽住。
他抬手想為她擦去眼淚，卻又猛地縮回。
他的手上全是血，髒得厲害。
“熙然，”
蕭鳴潮的聲音顫抖。
“別怕。”
尉遲熙然望著他，
眼淚還在掉，卻像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空殼里的靈魂輕輕蜷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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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邊無際的茫然里，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青年發紅的眼眶，和那句“別怕”。
“殺了我……”
“只要殺了我……一切都結束了……”
尉遲熙然突然出聲，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元書寅身死，她殘存的意識也將被傀儡的本能吞噬。
只剩下這最後一道清醒時刻下的指令。
蕭鳴潮哽咽著點頭。
“好……我答應你了……我說過，會陪你到最後……”
蕭鳴潮的手在腰間的衣物上擦了擦。
他發顫的手輕輕覆上尉遲熙然的眼楮。
掌心的溫度燙得像火。
“唰——”
長劍出鞘的銳響刺破夜空。
蕭鳴潮閉上眼，手腕翻轉間。
劍刃同時貫穿了她的胸膛，也刺穿了自己的心口。
劇痛在同一瞬間席卷了兩人。
尉遲熙然的身體猛地一顫，空洞的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瀾，像是被這熟悉的疼痛喚醒了片刻。
蕭鳴潮悶哼一聲，
銀灰發絲下的臉瞬間慘白，卻死死握著劍柄，沒有松開。
他緩緩俯下身，捧起尉遲熙然的臉。
這個吻極輕，輕得像初雪落在梅瓣上。
又極其溫柔。
像在完成一個遲了太久的約定。
蕭鳴潮看著尉遲熙然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眼中的淚混著血滾落，滴在她的臉頰上。
我們……
永遠永遠……
都不分離……
蕭鳴潮瘦削的身軀緊緊抱著少年慕艾的神女。
一同倒在那片正在熄滅的火光里。
有些結束，
不是死亡。
而是以另一種方式，永遠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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