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陽和周放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希望。
陸青陽趁熱打鐵，聲音沉穩有力︰“孫科長，您也看到了，工人們最知道什麼樣的工裝穿著舒服、干活方便。
我們飛虹廠雖然規模不大，但我們敢創新，敢投入，就是為了做出真正符合工人需要的好產品。
這面料設計，我們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就是為了拿下貴廠這個訂單，證明小廠也能做出大廠做不出的精品！
質量和產能，我們以廠子前途擔保，絕對沒問題！”
孫科長沉吟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過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語氣松動了不少︰“嗯，小陸同志，你們這個樣品……確實有點出乎意料。
這料子，這設計，能解決我們工人實際的大問題，看來你們是用了心的……”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準備進入實質性的談判階段︰“不過，這新面料成本不低吧？我們這次預算……”
“孫科長！” 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公式化的笑容。
來人正是采購科的副科長，洪亮。
洪亮似乎沒看到孫科長被打斷的不悅，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套樣品，只瞥了一眼，嘴角就往下撇了撇︰
“老孫，這就是那家……叫什麼飛虹的小廠送來的東西？”
他隨手把衣服丟回桌上，動作帶著明顯的輕蔑。
“看著是花哨了點，不過，工裝嘛，結實耐用才是根本，搞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麼用？針織面料？听著就不夠牢靠！咱們化工廠車間什麼環境？鐵屑、油污、酸堿蒸汽，這軟塌塌的料子能扛幾天？”
他轉向孫科長，語重心長︰“老孫啊，咱們這麼大的廠子，近千人的工裝，可不是兒戲！責任重大！我已經跟市一服的劉廠長初步談過了，他們國營大廠，設備先進，經驗豐富，用的都是最扎實的厚帆布改良料，雖然樣子是土了點，但絕對經久耐用，符合勞保標準，而且人家承諾，價格絕對優惠，交貨期也完全有保障，這才是穩妥的選擇！”
孫科長臉上的猶豫之色又濃重起來。
洪亮主管一部分供應商聯絡，他的話分量不輕。
而且，他確實戳中了孫科長這類中層干部最敏感的神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選擇國營大廠，即使出了問題，責任也相對分散。
選擇飛虹這種風雨飄搖的小廠，萬一出點岔子，板子可是要結結實實打在自己身上的。
工人們面面相覷，他們喜歡新工裝，但也明白領導有領導的考慮，一時不敢再說什麼。
洪亮看孫科長沉默，更加得意，對著陸青陽和周放，語氣帶著明顯的驅逐意味︰
“兩位小同志，你們的‘創新’精神值得肯定，不過嘛，我們廠這次招標要求很高，你們廠的情況……恐怕不太合適，還是請回吧，別耽誤時間了。”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滯。
陸青陽的心猛地一沉，眼看就要煮熟的鴨子，竟然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攪了！
周放更是急得臉都漲紅了，拳頭暗暗攥緊。
陸青陽深吸一口氣，皺了皺眉頭，“洪副科長您說得對，穩妥確實重要，市一服是老牌大廠，實力毋庸置疑。”
洪亮挑了挑眉，似乎沒料到陸青陽會順著他的話頭說。
陸青陽話鋒一轉︰“不過孫科長，能否請您和廠領導再給我們飛虹廠一個機會？一個證明我們‘創新’並非‘不穩妥’，而是能帶來‘更優解’的機會？”
他拿起那件樣品上衣，手指用力捏了捏腋下的透氣網眼拼接處︰
“您擔心針織面料在化工廠復雜環境下的耐用性，這顧慮完全合理，我們敢拿出這種方案，自然有充分的底氣，除了剛才的抗刮擦測試，我們這款面料還做了特殊的後整理工藝，具備優異的抗油污和一定的耐弱酸弱堿性能。”
“口說無憑，這樣行不行？我們願意免費提供二十套這種新工裝，請貴廠選定一個條件相對艱苦、磨損較大的車間，讓工人們免費試穿一個月，一個月後，請大家現場檢驗。
如果出現大面積破損、嚴重變形或者工人們普遍反映不耐用、不舒服，我們飛虹廠二話不說，立刻退出競爭，並且承擔所有樣衣成本！但如果，工人們穿著滿意，衣服經受住了考驗……”
“那麼，懇請廠領導，給我們飛虹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我們願意在同等條件下，接受任何關于質量、價格、交貨期的考驗！”
免費試用一個月？現場檢驗？通不過就承擔成本退出？
那幾個工人代表更是激動了︰“孫科，這辦法好啊！讓我們試試唄！這麼好的衣服，我們願意穿去干活試試！”
“就是！一個月就見真章了！”
洪亮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沒想到陸青陽會來這麼一手，這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
“這……這不合規矩吧？”洪亮強作鎮定，“招標流程……”
“我覺得小陸同志這個提議非常有誠意，也很有建設性！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廠領導最關心的就是工人穿得舒不舒服、安不安全、能不能提高勞動效率，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過，這衣服的成本？”
“成本的不用擔心，肯定會壓到最低。”
孫科長點點頭︰“小陸，你們立刻準備二十套樣衣，尺碼要齊全，我親自去跟廠長匯報，選一個合適的車間進行試用，記住，一個月，真刀真槍的干，別讓我失望。”
“是！孫科長！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洪亮張了張嘴，看著孫科長拍板定案，看著陸青陽自信的眼神，看著工人們雀躍的樣子，臉色鐵青，最終只能冷哼一聲，甩手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