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供銷科的王干事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吳科長倚在窗邊吞雲吐霧的悠閑模樣。
“吳科長,什麼事這麼開心呢?”王干事注意到他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吳剛吐了個煙圈,煙灰缸里已經躺著三四個煙頭。
他撢了撢中山裝前襟並不存在的灰塵,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雀躍。
“嘿嘿,之前一直追求的姑娘,今天終于答應嫁給我了。”他頓了頓,煙灰簌簌落在 亮的皮鞋上,“我打算下個月就調回省城。”
“什麼?”王干事手里的文件袋啪嗒掉在地上,驚得隔壁辦公室都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響。
他慌忙彎腰去撿,再抬頭時滿臉不可思議。
“回省城?不是回去辦個婚禮就回來?你這位置...”說著做了個搓手指的動作,暗示這個肥差的價值。
吳剛笑著擺擺手,腕間的上海牌手表在陽光下閃著光。
他轉身從文件櫃頂層取下一盒未拆封的牡丹,拆開遞給對方一支。
“實不相瞞,當初我來安城鋼廠就是為了追她。”火柴劃亮的瞬間,他眼底映出跳動的火苗,“現在功德圓滿,自然要回去當新郎官嘍。”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總不會是咱們鋼廠一枝花吧?”王干事湊近點火,忍不住八卦。
“不是我們廠的人。”吳剛吐出個完美的煙圈,忽然壓低聲音︰“不過是一位大人物的千金。”
看到對方瞪圓的眼楮,他大笑著拍拍對方肩膀︰“到時候給你發請帖,記得來喝喜酒。”
兩人又聊了會兒車間最近的趣事,直到上班鈴響起。
送走王干事,吳剛抓起掛在衣帽架上的藏青色呢子大衣。
經過門口儀容鏡時,他特意整了整的確良襯衫的領子,又捋了捋梳得一絲不苟的二八分頭。
這才快步離開鋼廠.....
鋼廠大門外三百米處,藏著一家紅磚小樓改造的咖啡廳。
門楣上“藍山咖啡館”五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落地窗里垂著蕾絲窗簾。
這在這個國營飯店都少有的年代,堪稱安城最時髦的所在。
二樓靠窗的卡座里。
顧方遠正用銀匙緩緩攪動咖啡。
深褐色的液體在描金白瓷杯里打著旋,升起裊裊熱氣。
他皺了皺眉,這已經是第三次強調不要加糖,可能服務員擔心他喝不慣,還是偷偷加了點糖。
窗外梧桐樹的影子投在他灰呢中山裝上,襯得他眉宇間的川字紋愈發深刻。
坐在對面的韓永武像是從某個時空裂縫里鑽出來的異類。
三十出頭的年紀,寸頭已經泛出星點白茬,迷彩服洗得發白卻熨得筆挺。
最醒目的是他左眉骨到太陽穴的疤痕,像條蜈蚣趴在古銅色的皮膚上。
“滇南的咖啡更好。”韓永武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打磨木頭。
他粗糙的手指捏著杯耳,與精致的瓷器形成鮮明對比。
“我們在貓耳洞煮越南人的速溶咖啡,要加煉乳...”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喉結劇烈滾動兩下。
顧方遠注意到他虎口處扭曲的傷疤,那是長期扣動扳機留下的印記。
三個月前楊振國把這個兵王塞過來時,特意交代過他的情況——韓家七口人,現在只剩他一個。
可惜,韓永武是個‘偏科生’。
常年生活在軍營,因此戰場技能點滿,可生活技能等于零。
一個人在家做飯,險些把家都給燒了。
南江市武裝部部長,楊振國知道此事後也是哭笑不得。
最後干脆將人塞到顧方遠這里,反正小崗村的企業全都包吃包住。
這樣韓永武就不會餓死了,還能有一份穩定收入。
負責招聘的人了解過情況後,發現韓永武只有一個崗位適合。
安保部!
優秀的人在哪都能發光。
經過幾次特訓後,韓永武脫穎而出,很快成為一支安保小隊隊長。
這次‘安城行動’,韓永武帶領安保小隊成員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到達,提前收集相關信息。
“安保部新到的防暴裝備還順手嗎?”顧方遠轉移話題,余光瞥見韓永武的坐姿。
哪怕陷在柔軟的沙發里,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仿佛隨時準備突擊。
韓永武點點頭,從兜里掏出個小本子。
翻開時顧方遠看到密密麻麻的筆記,有些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剛學寫字的孩子。
“隊員們都培訓過了。”他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安鋼那邊,姓吳的科長今天見了四個人。”
顧方遠微微一愣,眉頭輕輕皺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這你都知道?”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鋼廠的管理向來嚴格,外人根本無法進入,更何況是辦公室這種重要的地方。
顧方遠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桌面,節奏緩慢而有力,仿佛在思考著什麼。
韓永武那張原本猙獰的面容此刻卻露出了一絲憨笑。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顯得有些局促。
“也是踫巧,有一個戰友是安市人,退伍後被分到鋼鐵廠上班。”他的聲音粗獷,帶著一絲自豪。
“讓他幫忙開了一個後門,咱們專門留了一人在吳剛所在的那棟辦公樓附近盯梢。”韓永武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自信,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個時代的戰友情,確實比後世強太多。
那是正兒八經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性命相托的兄弟。
韓永武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懷念,仿佛在回憶那些並肩作戰的日子。
“照片上另一個男人信息查到了嗎?”顧方遠的手指輕輕點在之前神秘人寄給他的照片上,目光銳利,仿佛要看穿照片中的每一個細節。
韓永武點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查到了,只是有些奇怪……”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困惑。
“怎麼說?”顧方遠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中透著一股迫切。
“此人叫侯強,只是安市的一個倒爺,而且很少在安市活動,大部分時間都在沿海城市活動。”韓永武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眉頭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