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見?
剛才罵人最凶,氣勢最足的就是這個小老頭嘛。
顧方遠回想起進門時看到的場景︰李父一腳踩在椅子上,袖子卷到手肘,正指著對面破口大罵,那架勢活像個山大王。
50來歲的人了,跟個小年輕一樣,叼著香煙,踩著桌子與對方對噴。
煙灰掉在褲子上都顧不上拍,罵到激動處還用力拍打自己的胸膛,發出“砰砰”的悶響。
除了衣服正經,全身上下哪都不正經。
一看就知道以前做什麼‘買賣’的。
顧方遠暗自好笑....
這老爺子身上的江湖氣簡直撲面而來,連站姿都帶著幾分匪氣,兩條腿岔開站著,活像隨時準備干架。
原本還一臉凶狠的李父,听見閨女的話,凶相瞬間消失,化為慈愛的老父親。
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眼楮眯成一條縫,連聲音都柔和了八度。
“呵呵,沒啥事,這些血都是別人的,相當年我們殺.....”說到一半,嘴被李嬸用手堵住。
李父的眼楮瞪得溜圓,不明白閨女干啥。
“吹什麼牛呢,這里是公安局,能亂吹嘛!”李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叉著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手指頭差點戳到父親腦門上。
“咳咳”李父一陣尷尬,習慣在女兒面前表現父親的英雄,差點忘了這里是公安局,還站著真槍實彈的公安呢。
他訕笑著撓撓頭,幾絲白發被撓得亂糟糟的。
話禿嚕到一半,又打了一個彎,“呃....我們殺牛,對,就是殺牛,那頭瘋牛可厲害了,連續照飛好幾人,老子二話不說,拿著鏟子跟它單挑,一個人擺平一頭瘋牛。”
他說著還比劃起來,動作夸張得像個說書先生。
接著用蔑視的眼神看向四圍山開發區的人,“現在對付這群毛還沒長齊的小屁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甭擔心!老子身體硬朗的很,還能再拼個幾年。”李父說著用力拍了拍胸脯,結果拍得太猛,把自己嗆得直咳嗽。
李嬸這次注意,父親中氣十足,哪還有受傷的樣子?
她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估計最多破點皮而已。
她掏出手帕,開始給父親擦臉上的血跡,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小孩。
心情頓時放松下來。
李嬸這才想起顧方遠還在旁邊呢,趕忙介紹,“爸,這位就是顧方遠,他听說這邊出了事,立刻帶人趕了過來。”她說話時眼楮亮晶晶的,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
李夫一愣。
以前一直听閨女夸顧老板,他們李家村也是靠著顧老板過的越來越滋潤。
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人物。
抬眼看了一眼。
年輕!
年輕的不像話。
他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還在和村里的人掏鳥窩,人家都是管理十幾萬人的大老板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不能比,不能比!
剛才還剛氣焰囂張的小老頭,身子立刻矮了半分,臉上瞬間換上討好之色。
他搓著雙手,腰不自覺地彎了下來,連說話聲都變得恭敬起來。
“唉喲~!沒想到顧老板親自來了,真是有失....什麼來著....”李父正準備伸手問好。
突然想到什麼...
趕緊把手縮回來,在身上使勁蹭了幾下,這才重新伸出手。
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上面布滿了老繭和傷疤。
顧方遠微笑著和對方握手,“距離有點遠,剛剛趕過來,兄弟們沒事吧?”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握力恰到好處,既不失禮也不顯得過于熱情。
“沒事沒事!”李父不好意思的擺擺手,“破點皮而已,沒什麼關系....”
他覺得這點小事讓‘財神爺’親自跑一趟,有些過意不去。
說話時不停地用眼角余光偷瞄顧方遠的表情,生怕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顧方遠見眾人沒出問題,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他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大廳,確認李家村的人雖然情緒激動但都還算克制,這才將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
手指在西裝褲縫處輕輕敲擊的節奏也漸漸放緩。
至于那幾個被抬進醫院的李家村村民....
他也向李嬸打听過了,要麼是骨折,要麼是縫了幾針,沒有那種不可挽回的粉碎性骨折。
這年頭人都皮實的很,只要不落下永久性病根,對他們來說都是小傷。
什麼你說幾級傷殘?
顧方遠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仿佛已經看見公安听到這個問題時的表情。
公安肯定會一臉震驚的看著你,說一句,“你在跟我開玩笑?打個架而已,難道你還想讓他坐牢?”
這年頭壓根沒有傷殘等級。
只要沒造成永久性傷害,一律按輕傷計算,最多賠一點醫藥費和誤工費就算了事。
他想起上次處理類似糾紛時,對方賠了五十塊錢就了結了。
“顧老板,這邊請!”年輕公安見他們招呼打完,這才出聲提醒,手指向二樓樓梯的方向。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顧方遠點點頭,對李嬸招呼,“你在這里幫忙安撫一下,別讓他們惹事,等我談好,差不多事情也能結束了。”
他說話時輕輕拍了拍李嬸的肩膀,動作自然又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好的,你小心點,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大喊一聲,咱們哪怕頂著槍子我們也會沖上去幫你。”李嬸從小在土匪窩長大,不在小崗村的時候,說話也不自覺帶著一絲莽勁。
她說這話時眼神凶狠地掃視著四周,活像只護崽的母狼。
“恩,回頭見!”顧方遠帶著顧大壯和安保人員小張,向樓梯口走去。
他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嘈雜的大廳里依然清晰可聞。
公安局大樓還是六十年代建的老樓。
顧方遠注意到牆皮有些剝落,露出里面的紅磚,樓梯扶手的油漆也已經斑駁。
中間位置一條寬敞的樓梯,上樓後分左右兩邊。
牆上還貼著褪色的標語,字跡已經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