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剛下車,就看見顧父顧母和幾個姐姐坐在院子中說話。
顧父手里拿著一把蒲扇,輕輕搖動著,另一手夾著香煙,時不時來上一口,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顧母則坐在一旁,手里織著毛衣,時不時抬頭看向門口,顯然在等他回來。
顧方遠走進院子,臉上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容,聲音帶著幾分調侃。
“爸,媽,我回來了。”
顧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嘴角微微上揚,聲音洪亮而溫暖,“回來就好,就等你回來開飯呢。”
顧母放下手中的毛衣,站起身,拍了拍顧方遠的肩膀,眼中滿是關切。
“你這孩子,忙了一天,累壞了吧?快去洗洗手,飯菜都準備好了。”
幾個姐姐也忙著出來幫忙拿行李。
顧方遠點了點頭,轉身走向廚房,腳步輕快了許多。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家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無論外面多麼紛亂,家始終是他最溫暖的港灣。
把行李放好後。
他走到院子里去年剛打的水井旁,木制轆轤發出吱呀的聲響。
打上一桶清冽的井水。
嘩啦啦地澆在臉上,冰涼的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
接著脫下皮鞋,把腳浸在另一個盛滿井水的木盆里,舒服得長舒一口氣。
等他趿拉著布鞋走進堂屋時,八仙桌上已經擺得滿滿當當。
黃豆炖豬蹄在砂鍋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紅燒排骨泛著油亮的醬色......
臭鱖魚特有的醇厚香氣直往鼻子里鑽.....
還有金黃的西紅柿炒雞蛋,翠綠的炒青菜......
顧母還在灶台前忙活,鐵鏟在鐵鍋里翻炒的聲音伴隨著滋滋的油響。
顧父面前那瓶茅台格外扎眼——乳白色的瓷瓶,鮮紅的飄帶,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要擱以前,這種高檔貨他們連見都沒見過。
顧父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瓶身,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要不要來點?”
顧方遠看著父親面前早已擺好的酒杯,會意地笑了。
他拉開條凳坐下,把酒杯往父親那邊推了推。
“您這酒杯都準備好了,還問啥?”他故意學著父親的腔調,“滿上!今天陪您好好喝一頓。”
顧父開瓶時,瓶塞發出\"啵\"的一聲脆響。
琥珀色的酒液傾瀉而下,在杯中激起細小的泡沫,濃郁的酒香立刻在屋子里彌漫開來。
幾個姐姐端著最後幾道菜進來。
大姐還特意把紅燒排骨往顧方遠面前挪了挪。
老顧家沒那麼多規矩,飯桌上頓時熱鬧起來。
大姐一邊給顧方遠夾菜一邊問︰“省城那個萬達,真像報紙上說的那麼氣派?”
關于省城萬達廣場的消息已經上了省報和日報。
不但有大篇文字描述,還有照片。
光是看報紙上的圖片,就讓人心癢癢的,想去溜達一圈。
二姐搶著說︰“我听說里頭有自動扶梯,人站在上頭不用走就能上樓?”
省城萬達廣場的確和南江市的萬達廣場有些不同,特別是在上下樓方面。
南江市由于條件有限,這邊的萬達廣場依舊是走路上下樓,而省城的萬達廣場已經裝上了自動扶梯。
顧方遠啃著豬蹄,油光光的嘴角上揚︰“何止啊!整個萬達廣場光是電梯就有幾十部。開業那天人山人海,排隊的人都排到馬路上去了。”
說到顧方偉和葉凱的沖突時,他故意壓低聲音,引得幾個姐姐驚呼連連。
至于牛家村那檔子事,他只字未提——沒必要讓家人平白擔心。
酒過三巡....
顧方遠的臉頰微微泛紅。
放下筷子,手指無意識地輕叩桌面︰“爸,電話里說有人針對咱家,到底怎麼回事?”
顧父舉到嘴邊的酒杯突然停住了。
緩緩放下杯子,眉頭漸漸擰成一個\"川\"字,額頭上疊起深深的溝壑。
屋里頓時安靜下來,連幾個姐姐擇菜的聲音都停了。
“這事兒......”顧父嘆了口氣,粗糙的手指在酒杯邊緣來回摩挲,“其實兩個月前就有苗頭了。顧二壯那邊早反映過,市面上冒出些跟咱家差不多的貨。”
顧母插話道︰“起初就幾件襯衫,幾條褲子,誰都沒當回事。”她手里的筷子在碗沿上輕輕敲著,“主要從去年年底開始,陸陸續續有不少私人企業更像模仿咱們的商品,早就習以為常....”
“問題就出在這兒!”顧父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酒杯里的酒液晃了晃,“他們這是溫水煮蛤蟆!”
他伸出布滿老繭的手,在空中比劃著,“那些龜孫先放一點點貨試水,等供銷社習慣了,再慢慢加量。”
手指一點點張開,“直到今天突然大批量鋪貨,咱們才發現——”他的手掌猛地一翻,“十二個供銷社,有八個都在賣他們的東西!”
顧方遠眼神一凜。
他太明白這種操作了——就像往池塘里滴墨水,一開始看不出變化,等發現水變黑時,整池子都已經染透了。
那些競爭對手先用小批量貨物打通供銷社的關系,等渠道穩固了,再突然發力。
這種滲透手法看似溫和,實則狠辣,等察覺時往往為時已晚。
桌上的茅台突然不香了。
顧方遠盯著杯中晃動的酒液,仿佛看見了暗流涌動的商海。
“其他信息查到了嗎?如比老板都有哪些人,又有哪些官員在幫他們?”
顧父重重地嘆了口氣,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指節處泛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老繭。
搖搖頭,臉上的皺紋在煤油燈下顯得更深了。
“咱們就是些平頭老百姓,哪能查到那麼多門道。”說著突然想起什麼,眼楮一亮,“不過我跟肖文斌提過這事,他拍著胸脯說會幫忙盯著。”
“後來我又給白市長去了電話,”顧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他說要查查,明天給回信。”
放下酒杯時,瓷杯底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顧方遠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指尖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上輕輕摩挲。
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顯得輪廓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