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出使視察邪馬台國期間,甘寧作為啟朝與邪馬台國之間的專職使者,頻繁穿梭于兩國疆域。
由于邪馬台國並無文字,所有的文書往來和信息傳遞,大多依靠甘寧及其副使的口頭轉達,雖略顯原始,卻也直接明了。
卑彌呼對每一次甘寧的到來都表現出極大的重視和前所未有的謙卑。
她深知遙遠而強大的啟朝的承認,是她鞏固自身在邪馬台國內部、乃至整個倭國聯盟中統治正統性的最關鍵籌碼,更是壓制以狗奴國為首的,那些始終不服她統治的敵對勢力的絕佳外力。
為此,她謹慎地通過甘寧,向王鏡傳遞了請求“懇請天朝陛下,念邪馬台國誠心歸附,施以援手,助我平定境內不臣之邦,如狗奴國等。若得陛下天威震懾,彼等必不敢再犯,邪馬台永感天恩,歲歲來朝,永不背棄。”
請求最終傳回了翊京。王鏡在朝堂上听取了匯報,她略作思索,便點頭應允。然而,她援助的方式,卻超出了卑彌呼的預料。
卑彌呼原本期盼的,或許是賜予一些鋒利的鐵制武器、堅固的甲冑,或者派遣工匠傳授更先進的冶煉、建造技術。
但她萬萬沒想到,王鏡給出的回應是——直接派兵。
一支規模不大、卻極其精銳的漢軍,約五百人,在甘寧水師的護送下,登陸邪馬台國。他們裝備著邪馬台人從未見過的精良鎧甲、強弓硬弩,紀律嚴明,行動如一人。
他們的到來,本身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瞬間改變了地區的力量平衡。
當狗奴國的軍隊再次挑釁,與邪馬台國的部隊在一處平原對峙時,這支漢軍出現在了戰場上。
他們沒有急于投入傳統的白刃戰,而是在邪馬台人及其敵人驚愕的注視下,迅速列陣。
隨後,幾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轟鳴大地!
那不是雷聲,卻比雷聲更令人心膽俱裂!
只見陣陣白煙冒出,遠處的狗奴國軍陣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人仰馬翻,泥土草木飛濺!
“天神發怒了!”
“是雷神!漢人會召喚雷霆!”
從未見識過火藥的狗奴國軍隊瞬間崩潰,哭爹喊娘,丟盔棄甲而逃。甚至連一旁的邪馬台人,也嚇得跪倒一片,對著漢軍方向頂禮膜拜,以為神跡。
卑彌呼在後方得知戰況,心中震撼無以復加。她之前雖知啟朝強大,但那種強大更多是抽象的、傳聞中的。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種碾壓式的、近乎神力的差距。
“原來……世界的中心,那位‘天子’……真的擁有如此可怖的力量……這已非人力所能及……與她相比,我那能與鬼神溝通的能力,簡直如同孩童的游戲……”
卑彌呼深知自己只是凡人,略懂佔卜,並無神力,其權力根基全賴神秘的宗教權威。
她設計了一套僅自己與祭司能掌握的復雜儀式,祭祀與佔卜流程漫長且晦澀。
她還會發布模糊預言,待事件發生後再對號入座。“東方有客至”對應漢使來訪,“異國寶船”對應漢朝艦船,借預言應驗彰顯所謂的預知能力。
對于反對者或失敗者,她則操控神罰,將巧合的疾病、自然災害,或是暗中安排的暗殺,都宣稱是神明的懲戒,以此恐嚇民眾。
她獨佔解讀權,無論是彗星、地震,還是豐收、瘟疫,都必須由她給出解釋。
她不得不如此。唯有憑借這套手段,她才能緊握權力,讓眾人甘願推舉一名女子擔任女王。
可諷刺的是,她把自己偽裝得越神秘,內心就越清醒——自己終究是凡人,從未真正與神明溝通過。在卑彌呼眼中,“陛下”卻宛如一位行走于人間的神明。
然而,震撼之後,更深的不安如同海潮般涌上心頭。若有朝一日,啟朝想要掌控邪馬台國,漢軍隨時能反客為主,到那時,自己這個女王又該如何自處。
一日,最深處的祭殿內,卑彌呼進行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漫長、更加耗費心力的佔卜。
不僅僅是為了眼前的紛爭,更是為了窺探這片土地遙遠的未來。她渴望從神靈那里得到一個明確的指引,關于邪馬台國,關于她自身最終的歸宿。
她看到了。
龜甲上交錯的紋路,指向一個結果——不只邪馬台國,整個日本列島,終將被東方的中央之國吞噬。
請神容易送神難。如今,神不僅來了,而且預示著終將成為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當她的弟弟最終被允許進入祭殿時,他看到的是仿佛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女王。她依舊端坐著,但那股神秘的、令人敬畏的光彩似乎黯淡了許多。
“姐姐大人……” 他擔憂地輕聲呼喚。
卑彌呼沒有看他,目光空洞,用極其疲憊的聲音緩緩說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邪馬台國上下,須更加虔敬地侍奉啟朝使者,傾盡全力學習他們的一切。他們所要求之事,無有不從。或許……此乃神靈為我等指出的,唯一的生路……”
她窺見了未來,而那未來,早已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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