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悶熱,袁尚正沉沉睡在榻上,窗外樹影婆娑,月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忽然一陣極輕微的裂帛聲劃破寂靜——黑暗中,一道黑影猛地刺破床帳,寒光閃閃的利刃直朝榻上之人刺來!
袁尚猛地驚醒,本能地側身一滾,堪堪避過致命一擊。鋒利的匕首劃破他的肩膀,鮮血瞬間浸透寢衣。
袁尚厲聲大喊︰“有刺客!”同時翻身滾下床榻。
黑影見一擊不中,立刻欺身而上,匕首再度刺來!
袁尚抓起案幾上的銅燈砸向刺客,趁對方閃避之際,踉蹌著沖向房門。刺客緊追不舍,一刀刺入袁尚後背!
“呃啊……”袁尚痛呼一聲,反手抓住刺客衣袖,拼死一扯,一塊令牌從刺客腰間被扯落,袁尚死死攥在手中。
利刃又入幾分,袁尚眼前陣陣發黑,握著令牌的手卻攥得死緊。
就在他意識即將渙散之際,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護衛們舉著火把破門而入,火光將刺客的臉照得一閃而過,卻見對方毫不猶豫,
轉身便朝後窗翻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里。
“三公子!”護衛們驚呼著撲上前,只見袁尚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緊握一塊染血的令牌,氣若游絲︰“抓……抓住他……”
……
袁紹听聞幼子遇刺,臉上血色盡褪。
“快!快傳醫師!全城搜捕刺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袁尚在病榻上昏迷半宿,醒來時第一句話,便是抓著袁紹的手,將那枚染血的令牌遞了過去,“這是大哥的令牌……上面有他的私印圖紋……”
“定是大哥……他容不下我,竟雇了死士來殺我!昨夜若不是孩兒命大,此刻早已……”他說著,又劇烈咳嗽起來,傷口再度滲血。
劉夫人跪在一旁,淚如雨下︰“夫君!譚兒這是要尚兒的命啊!他們可是親兄弟,他怎能如此狠毒?!”
劉氏哭到情動處,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抽噎著起身,回頭對侍女吩咐︰“快!把先前在府中搜出的那東西取來!”
不過片刻,侍女捧著個錦盒匆匆進來,盒蓋一啟,里面竟是個桐木人偶,木偶心口插著銀針,背後還用朱砂寫著袁尚的生辰八字。
“夫君,這是前幾日在府里角落搜出來的,當時我只當是下人搗鬼,沒敢驚動您,可如今想來,除了對尚兒懷恨在心的譚兒,誰會做這種陰毒事?
他定是早就容不下尚兒,明著爭不過,便暗中用這巫蠱邪術詛咒,如今見咒殺不成,竟索性派了死士來下殺手啊!”
劉夫人撲到袁紹面前,哭得肝腸寸斷︰“夫君!你可得為尚兒做主啊!”
袁紹胸口劇烈起伏,一把抓過木偶,和那令牌一起狠狠摔在地上,抬腳便要去碾。
“逆子!這個逆子!”
他轉向侍衛,怒吼道︰“立刻派人去青州,把袁譚給我押回來!我要親自問問他,是不是真要弒弟奪位!”
劉夫人低頭拭淚,眼中卻閃過一絲冷意。
……
袁譚接到父親急召,心中驚疑不定。
辛評低聲道︰“將軍,三公子遇刺,卻偏偏留下您的令牌?此事蹊蹺啊!”
袁譚攥緊拳頭,咬牙道︰“袁尚這是栽贓!他自導自演,就是要讓父親厭棄我!”
“不行!我要即刻啟程,回去與袁尚辯個清楚!”
辛評卻連忙攔住他,“將軍三思!主公此時急召,絕非好事!三公子遇刺之事已傳遍各州,如今竟有人將罪名扣到您頭上,這時候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主公向來偏愛三公子,又被劉夫人在耳邊吹風,此番回去,輕則被重責,打個半死,重則恐怕會被當場剝奪青州兵權,甚至……”
後面的話雖未說盡,袁譚卻听得明白。
“可他是我父親。父命如山,我豈能抗命?”
“將軍,這已不是尋常的父子君臣!分明是有人設局要害您!您手握青州,尚有自保之力,若回了冀州,便是砧板上的魚肉啊!”
袁譚沉默良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執拗︰“縱是刀山火海,他也是我爹。我若不回,反倒坐實了那些流言。”
是日,暴雨傾盆,袁譚帶著親兵抵達冀州。當他站在袁府大門外,渾身早已濕透,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
可下一瞬,他卻發現前方那座熟悉的府邸,那里本該是他的家,如今卻埋伏著刀斧手。
親衛統領低聲勸道︰“將軍,不能再往前了。府內暗藏甲士,一旦進去,恐怕……”
袁譚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他想起臨行前謀士們的勸阻,因為他始終相信,父親不會真的對他下殺手。可此刻,看著府門前那些刻意隱藏卻仍露出一絲破綻的伏兵,袁譚的心徹底涼了。
他低聲呢喃,聲音淹沒在暴雨中,“父親……您真的為了袁尚,要我的命?”
雨水沖刷著袁府的牌匾,其上的鎏金泛著冷光。袁譚忽然笑了,笑得淒涼。
“父親,兒子……不回了。”
他緩緩跪下,在泥濘中重重磕了三個頭。
第一個頭,謝父親生養之恩。
第二個頭,斷父子君臣之義。
第三個頭,祭袁氏將傾之廈。
起身時,他的眼中再無猶豫,只剩下決絕。
“掉頭,回青州。”
從此,青州自立,不再听冀州調遣,父子兄弟,終成陌路。
……
袁府內,袁譚拒不入府、掉頭返回青州的消息傳回,廳中頓時一片寂靜。
袁尚神情憤恨︰“父親,袁譚有召不來,分明是做賊心虛!他若不懷鬼胎,為何不敢入府對質?”
他望著袁紹,眼中帶著刻意的委屈︰“事到如今,他連最後一點偽裝都懶得做了。兒子真不明白,大哥為何要做到這份上……”
袁紹閉目長嘆︰“不成器的東西!”
他疲憊地搖了搖頭,思緒飄遠,想起了曾經的部下孫堅,他的兩個好兒子孫策和孫權,兄弟和睦,遇事齊心協力。便是那曹操的幾個兒子,也算得上兄友弟恭……為何偏偏是自己袁家,落到這般境地?
他越想越覺得胸悶氣短,眼前一陣發黑,猛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錦帕上。
“主公!”眾人驚呼。
劉夫人連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喊道︰“快!快去請玄燭大人!”
片刻後,王鏡化身的玄燭老嫗緩步入內,她為袁紹診脈後,沉默良久,最終搖頭嘆息︰“袁公,老身直言,您若再操心這些紛爭,只怕藥石無醫。”
袁紹苦笑︰“仙姑,我怎能不操心?如今我兩個兒子……”
王鏡打斷他,聲音低沉而威嚴,“天命不可違,人事不可強求。袁公若想活命,眼下唯有一法……徹底放下府中諸事,靜心休養,再不能為任何事勞心費神,否則……”
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再這樣下去,袁紹必死無疑。
袁紹听聞這話,望著榻前哭紅了眼的劉氏和一臉關切的袁尚,終究是嘆了口氣,妥協了。
“好,我不管了……”
他虛弱地揮了揮手,對袁尚道︰“尚兒,府中……還有外面的事,都交給你了。那逆子……你去處理吧,該鎮壓鎮壓,該討伐討伐……只是……”
“莫要傷了他的性命,畢竟……是你大哥。”
袁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很快收斂,恭敬道︰“父親放心,孩兒必不負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