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縷金線透過窗紗斜斜地落在床榻上。
王鏡醒來時,郭嘉已半倚在衾枕間,支著下巴看了她許久。
見她睜眼,他立刻湊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笑意盈盈︰“主公醒了?”
王鏡懶懶應了一聲,正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摟住腰肢拖回榻上。
“做什麼?”她挑眉。
郭嘉指尖繞著她一縷發絲,眸光瀲灩︰“嘉有個心願,求主公成全。”
“說。”
“想請主公……”他湊到她耳邊,氣息溫熱,“替嘉穿個耳洞。”
王鏡一怔,側目看他︰“怎麼突然想穿耳洞?”
郭嘉輕笑,指尖碾過耳垂,那處肌膚光滑如初,昨夜被她咬出來的印記早已褪得干干淨淨。
“嘉听聞,若心上人親手穿耳,便能一生牽掛不斷。”
王鏡嗤笑一聲︰“奉孝何時信這些無稽之談?”
郭嘉彎了彎眼楮,“不信,可若是主公動手,嘉就信。”
“試試嘛,要是疼了我絕不鬧你……”
王鏡靜默一瞬,終是抬手輕撫他耳垂,指腹摩挲片刻。她起身披衣,命人取來銀針、烈酒和一枚赤金耳墜,墜子是一尾精巧的小魚,魚眼嵌著碧玉,活靈活現。
王鏡用酒液擦拭銀針,在燭火上燎過,郭嘉不閃不避,還乖乖湊過臉來,把左邊的頭發攏到耳後,露出一截白皙的耳廓。
王鏡捏著他的耳垂,銀光一閃,針尖干脆利落地刺入皮肉,幾滴血珠滲出,被絲帕輕輕抹去。
她垂眸,而後替他戴上那枚耳墜——赤金映著雪膚,更添三分艷色。鏈尾的細珠輕晃,搖曳間似有碎光浮動,襯得他側顏如玉雕琢,清雅中透出幾分平日里不曾顯露的飃麗。
郭嘉抬手摸了摸耳垂,金屬微涼,卻因她的觸踫而莫名發燙。這一瞬,他忽然有種奇異的歸屬感,仿佛她親手為他刻下烙印,從此他便是她的所有物——不是臣屬,不是謀士,而是獨獨屬于她一人的郭奉孝。
他低笑,嗓音溫緩如春日溪水︰“好看麼?”
“日後這耳洞,就只戴主公給的鏈子。”微微一頓,又輕聲道,“見它一次……便念起主公一次。”
王鏡抿了抿唇,心想這郭奉孝簡直不是個人,活脫脫是個蜜糖罐子成精了。
難怪自古佞臣得寵,這般甜言蜜語,哪個君王招架得住?
她暗自腹誹,面上卻繃得嚴肅︰“新穿的耳洞要仔細養著。”指尖點了點案上的青瓷小盒,“早晚用這藥膏涂抹,七日不可沾水。”
郭嘉單手支頤,任由耳垂上的金墜輕晃︰“主公連這個都備好了?”
他忽然傾身,發絲掃過她手腕,“莫非……早就想給臣穿耳洞?”
王鏡拍開他的手,“胡扯。我是怕你……”
郭嘉笑吟吟地接話︰“怕臣發炎潰爛,壞了主公親手打的印記?”
他指尖輕撫耳垂,忽然“嘶”了一聲。
“疼?”王鏡問道。
卻見他眸中狡黠如狐︰“主公果然心疼臣。”
“……”王鏡把藥盒往他懷里一丟,“疼死你算了!”
郭嘉穩穩接住,忽然正色道︰“我會好好養護的。畢竟是主公給的……”
……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張邈已立在王鏡院落的月門外。他一身天青色錦袍,腰間玉帶垂落流甦,連發冠都特意換了新的,整個人清雅矜貴,顯然是精心打扮過。
他手中捧著一份兗州戶籍冊,正盤算著說些政務,再順勢邀王鏡一同用早膳。
然而——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來的竟是郭嘉。
他穿著件月白錦袍,步履輕快,眉宇間帶著幾分未散的慵懶,偏生那股子神清氣爽藏不住,像是被晨陽浸過一般。
他耳垂上那枚新穿的耳墜在晨光下熠熠生輝,金魚碧眼,活靈活現,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格外招搖。
張邈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竹簡。
郭嘉先開了口,似笑非笑地拱手︰“張太守。這麼早?”
“奉孝先生更甚。”張邈皮笑肉不笑。
“兗州初定,百廢待興,還有許多政務需主公定奪。先生倒有閑情逸致。”
“……不過,主公肩上擔子重,總該以正事為先,若因旁的事分了心神,傳出去怕是損了主公聲名。”
郭嘉像是沒听出弦外之音,非但不惱,反而笑得更深︰“張太守多慮了。嘉侍奉主公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他頓了頓,似是想起什麼,“說起來,還要多謝張太守昨日備的琵琶。主公很喜歡,彈了一曲‘卷珠簾’,還夸你品味不俗。”
張邈眸光微動,剛想接話,卻听郭嘉話鋒一轉。
“不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這話總是沒錯的。”
張邈面上不動聲色︰“先生怕是忘了,人心易變,喜新厭舊乃是常情,更何況主公這般手握權柄的人物,見慣了風雨,自然更愛新鮮滋味。”
郭嘉聞言,忽然笑出聲來,“張太守說得是。主公確實愛新鮮玩意。”
他特意抬了抬下巴,讓那耳墜更顯眼些,“這個……便是主公親手添的新花樣。”
張邈微微一笑,聲音平穩得听不出情緒︰“主公心思細膩,總能想出些別致意趣。”
“既是主公未起,我自然不好叨擾。改日定選個恰當時候再來。”他對著郭嘉拱手,禮數周全得挑不出半分錯處。
晨光漸盛,照在張邈挺直的背影上,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暗色。
王鏡……那個手握權柄眨眼間便定人生死的女人,她的權力像磁石,早就讓他移不開眼。
這世間,唯有權力能讓人真正站直腰桿,能讓旁人的諂媚與敬畏都變成理所當然。看著那些人圍著她、捧著她,為了她指尖漏下的一點恩寵便欣喜若狂,他曾不屑,可此刻卻無比清醒——那不是趨炎附勢,那是靠近光的本能。
可不止是權力。
想起王鏡偶爾抬眼時,目光掃過他時那片刻的沉靜;想起她在案前批閱文書,燭火映著她側臉的輪廓,連眉峰微蹙的模樣都帶著一種引人探究的力量……心頭便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細密的癢。
他想要的,從來不止是她手中的權,更是她這個人。是她的目光能長久地落在自己身上,是她的信任與倚重只給自己,是那份能讓郭嘉之流都黯然失色的、獨一份的偏愛。
郭嘉能有恃無恐地炫耀那枚耳墜,說到底,不過是得了王鏡的格外恩寵罷了。
權力能帶來的好處,既然旁人能爭,他憑什麼不能?
張邈的指節在袖中緩緩收緊,骨節泛白。總有一天,他要讓這些仗著“舊情”作威作福的人,再也抬不起頭來。他要站到王鏡身邊去,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不是靠著什麼巧言令色或新奇玩意兒,而是實打實的分量。
既要與她並肩而立,共掌風雲;也要得到她心底的那份重,讓她看向自己時,眼波里能有旁人從未見過的溫度。
這個念頭在心底生根抽芽,帶著滾燙的決心。他抬眼望向晨光深處,腳步愈發沉穩,背影在光里透著一股近乎偏執的堅定——這條路,他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