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理閣下,本月的報告已經送達。”秘書輕聲說道,將一疊文件放在桌上。
“有什麼變化嗎?”漢斯面無表情地看著文件詢問。
“沒有,沒什麼特別的。”
也就是說,經濟還是一團糟,失業率也沒有絲毫下降的跡象。
嘖,曾親身經歷過的2020年代,如今卻在這1920年代,以更加糟糕的版本重演,真是讓人五味雜陳。
“要是再來一場類似的傳染病,那就精彩了。”
到時候,連最近正因壓力而頭發大把掉的阿登納,恐怕都會激動得吐血吧。
當然,是反話。他可不想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
真要是在這兒爆發什麼大流行,他就直接遞辭呈,然後逃去腓特烈斯霍夫。
“諷刺的話說到這兒,關稅同盟的情況怎麼樣了?”
“目前為止進展順利。”秘書答道,“而且最近連荷蘭、丹麥這樣一直保持中立的國家,都對我們的關稅同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這是近期听到的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了。”
實在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一旦那些至今為止都保持中立的國家也加入德國的關稅同盟,不僅能加快走出大蕭條的步伐,停滯不前的德意志帝國影響力也會進一步擴張。
“不只是荷蘭和丹麥,盡可能向挪威、瑞典、瑞士這些中立國宣傳加入關稅同盟的好處吧。讓我們把危機變成轉機。”
“工作又要多不少啊。”秘書下意識嘆了口氣。
“沒辦法。為了突破這個該死的大蕭條時代,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做任何該做的事情。”
而結果就是,漢斯幾乎是住在了外交部,連家都顧不上回。但這就是命,除了認還能怎麼辦?
他若不工作,帝國就得完。
“唉,好想女兒們啊。”
“呵呵,我深有同感。”
據偶爾過來探望的路易絲說,由于自家的雙胞胎女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她們爸爸的臉了,也鬧起了脾氣,問題不小。
那倆孩子跟她們媽一樣,一旦鬧起別扭來就很難搞。
“經濟刺激計劃那邊進展如何?”
“目前來說,還僅僅停留在藍圖階段。”
“比預想的還要慢啊,催他們快點。”漢斯皺起眉頭,顯然對目前的進展不太滿意。
為了擺脫經濟衰退,必須推進類似新政的大規模公共工程,依靠政府的主導力量來創造大量的就業崗位。
盡管一貫信奉市場經濟的沙赫特並不喜歡這種方式,但在當前的形勢下,國家必須采取強硬手段,強行拉動經濟向上發展。
“名字嘛......嗯,就叫‘新起點計劃neuanfang)’吧。”
“國內的事就先講到這兒,說說國外的情況吧。”
“是。首先在法國,由拉•羅克新創立的‘法國國家社會黨’正在迅速擴大勢力。”
“不是好消息啊。”
黨名听起來就像山寨納粹,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明明按原本的歷史就叫社會黨就好,干嘛非要在前面加個‘國家’......真是莫名其妙。
“而且最近他們還搞出了個叫‘騎士團cerie)’的東西,既是黨衛隊又是準軍事組織。”
搞親衛隊?還是什麼‘衛國騎士團’?
什麼花活都整出來了。
雖然怎麼看都像是缺了希兒那股瘋勁兒的山寨貨。
以後你們在我心里就叫“冒牌納粹”了。
“還有,托洛茨基那邊似乎也出了點事。”
“托洛茨基?”
“是的,雖然不清楚詳細情況,但據情報顯示,似乎有股勢力在謀劃鏟除托洛茨基。”
“有股斯大林的味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
看來托洛茨基命中終有此劫啊。而現在能這麼淡然地听著,說明斯大林的陰謀失敗了。
“結果呢?托洛茨基怎麼樣?”
“失蹤了,據我們那邊的情報人員說,那邊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跟隨托洛茨基去那里的人死了不少人。”
“失蹤......失蹤嗎?”
嘖,斯大林要是知道這個結果怕是要氣瘋了吧。
......
與此同時,1927年11月25日,東部某處秘密療養院內。
“托洛茨基同志......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身纏厚重繃帶、身體虛弱的托洛茨基听著眼前之人的詢問,艱難控制著不听使喚的左臂,放下了手中的《大明航海王》。
“仿佛經歷了一場夢......”
聲音低沉,從他那略顯干燥的嘴唇中吐出的話語,似乎帶著一股看透一切滄桑。
曾在這片土地上燃著熊熊復仇之火的托洛茨基,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遙遠、平靜。
“嗯?...同志?”那人疑惑地前傾了傾身體。
沒有回應。
良久,托洛茨基再次開口,話語如同在打撈記憶中的碎片︰
“在夢中...我仿佛走完了我的一生,我遇到過多少敵人,經歷過多少背叛,最終,落得個被冰鎬殺死的下場。”
“咳咳!托——”那人試圖打斷。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托洛茨基又自顧自的將話題轉向了稍微近一點的現實︰
“其實,不久前被驅逐的季諾維也夫與加米涅夫,他們的人也曾悄悄找過我。”
他頓了頓,繃帶下的胸膛微微起伏。此時甦聯的掌控權已逐步落入斯大林手中。他們說往事既往不咎,願與他聯手,共同對抗來自格魯吉亞的屠夫。
原本,他還在考慮中,但被那柄沙鍬擊中後腦,經歷了那場生死之劫,經歷過那場大夢之後,他的想法變了。
“我拒絕了他們。”
這個決定若是被遠在莫斯科的“鋼鐵胡子”知道,恐怕又要嘲笑托洛茨基軟弱無能。但現實是,經歷這些之後,托洛茨基似乎真的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蛻變。
“我決定不再參與政治。”他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余生,就讓我專心研究馬克思主義,著書立說吧。經歷了這一切,回望這一生...我對此,又有了新的領悟。”
托洛茨基的這句話,似乎也讓對面的人,悄然松了一口氣。
但托洛茨基並未停下講話,他微微抬起頭,茫然的目光似乎看到了某個未來。
“你們也要從我的失敗中吸取教訓,去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去選擇適合你們的道路,如果還有需要我的地方,就以顧問的形式吧。”
“謹記于心,托洛茨基同志。”回應低沉而鄭重。
就這樣,在寂靜的寒風中,這間秘密病房里的對話就此落幕。
而一個以托洛茨基之名凝聚的群體,亦踏上了一條與歷史截然不同,命途未卜的長路。
......
自大蕭條的時代拉開序幕後,時光如白駒過隙般匆匆流逝,世界轉眼之間便來到了1929年,眼看就要邁入三十年代。
然而,大蕭條的浪潮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政府為抵御它而展開的艱苦斗爭仍未停止,仍在持續。
“這場混亂到底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艱難地掌舵著德意志帝國的阿登納喃喃自語。
的確,正如他所言,進入大蕭條第二年的歐洲大陸,局勢非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變得越發混亂不堪。
不提那個在法國帶領著“假納粹”迅速擴張勢力,如野火般燎原的拉•羅克,單是英國的情況就已經讓人憂心忡忡。
就在前陣子,英國終于下定決心放棄金本位制度,而這一決定的後果便是拉姆齊•麥克唐納jaes rasay acdonad)領導的首個工黨內閣登上了執政的舞台;與此同時,在西班牙,里維拉的獨裁政權也開始搖搖欲墜,紅色的浪潮正像黎明前的曙光一樣,在暗中悄然掀起。
歐洲之外也並不平靜。
作為大蕭條震源的美國,在無數謾罵聲中,胡佛黯然卸任、倉皇逃離白宮,許久未執政、也並非主流選擇的民主黨重新上台。
曾在1928年總統大選中慘敗給胡佛的阿爾•史密斯,不久前正式當選為美利堅合眾國第31任總統,然而,盡管政權易主,美國卻依舊無法從大蕭條的陰影中掙脫出來。經濟的低迷、社會的動蕩,讓這個國家陷入了深深的困境。
不,應該說,大蕭條還不夠慘,現在還卷入了政治混亂。
阿爾•史密斯雖然與羅斯福並列為美國進步派的象征,但這份身份反而成為了他的絆腳石,為他制造了無數的反對者。更別說他作為一名天主教徒,在政治上原本就有著致命的弱點。
或許有人會對此感到不解,為何宗教信仰會成為一個問題?但眾所周知,美國是一個由asp——盎格魯撒克遜裔白人新教徒掌控的國家。
在這樣的背景下,阿爾•史密斯的天主教徒身份,無論怎麼看都是劣勢,只會給他的政治生涯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和阻礙。
更糟的是,這個時代的民主黨依舊深受南方頑固保守派影響,而他們一直敵視史密斯。
于是史密斯不僅要面對本就存在的敵人,還得跟黨內的反對派周旋,結果是什麼事也干不成,而美國人的餐桌上,摻了鋸末的肉餅也越來越多。
與此同時,大蕭條剛爆發便崩盤的日本,也正式踏上軍國主義的道路,原先像原敬這樣的文人政治家的努力轉眼化為烏有。
在“大正民主”中曾盛放的日本希望之花,就此凋謝。
從今往後,將是瘋狂的大日本帝國時代。
“......照這個趨勢下去,恐怕一切都會提前爆發吧。”
“副總理?”
“啊......沒什麼。繼續吧,總理。”
“咳咳,好。總之,從前年到去年,再到今年,美國引發的大蕭條後遺癥依然未曾結束。經濟增長率依舊處于谷底,失業人數也在持續攀升。”
“哈......情況真不妙。”
“不過,這已經算是我們及時應對後避免的最壞局面了。你看看隔壁英國,每天都在哭天喊地。”
財政部長路德嘆了口氣,苦笑著說。
“而且也多虧了副總理的努力,前陣子荷蘭和丹麥加入了關稅同盟,局勢終于稍微松了一口氣。”
“听說連瑞典和挪威那邊,也成功吸引了正面關注吧?”
只有像瑞士這種中立小國,依舊沒什麼進展。
“那現在,差不多是時候啟動‘新起點計劃’了。”
听到阿登納的這句話,漢斯和其余閣僚們齊齊點頭。
東山再起的基礎已然打下。
現在,是時候擺脫蕭條與經濟衰退,為重新振興德國經濟邁出新的一步了。
“我們現在雖然能松一口氣說‘最糟的已經過去’,但國民的感受卻不是這麼回事。‘新起點計劃’本就是一個著眼長期的經濟刺激方案,不是為了立竿見影,現在可沒什麼可松懈的理由。”
“總理說得對。那麼,我這就聯系沙赫特總裁——”
“總理,大事不好了!”
正當路德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想著自己終于能從被罵的泥潭中翻身時,一名官員猛然打斷了他的話,撞開會議室大門沖了進來。
漢斯還以為又是自己那秘書像往常那樣大驚小怪,沒想到這次竟是阿登納的秘書。
“喂!你沒看到我們正在開會嗎?!”
“對、對不起!可是......實在是太緊急了......”
“緊急?難道是戰爭爆發了?”
“要真是那樣,跑進來的就不會是總理你的秘書了,而是我這邊的人了吧。”
“......也是。”阿登納點了點頭,轉頭望向自己的秘書。
“好吧,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其說,不如您看看這個。”
“這是......”
“報紙?”
“是的,剛剛出的號外。”
听到“號外”二字,阿登納臉色一變,滿是不安地展開了報紙。
片刻後——
“帕彭這狗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理府內,響起了阿登納滿腔怒火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