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鯉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前幾世。
夢到了自己各種各樣的死狀，夢到了那些討厭她，虐待她的父母，兄弟姐妹。
他們的面容，她已經不記得了，他們變成了夢里那些張牙舞爪，凶神惡煞的黑影子，一個個都想要殺了她，吃了她。
江鯉癟著嘴，眼淚不住地淌出來，“不要……不要……”
“我不要死……”
“爹爹娘親……哥哥救我……”
“秦曄……”
忽然，夢里的自己被人摟在了懷中，她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而那些黑影子都消失了。
她唇角微微上揚，臉上揚起笑，她得救了……
“殿下，喝藥吧。”
江川端著湯藥進來，看秦曄將江鯉抱在懷里，仔細給她的傷口上藥，時不時還對著傷口吹一吹，他神色復雜。
心疼妹妹的同時，也驚訝于秦曄動作的溫柔疼惜。
他想，妹妹對他這麼好，好像也還算值的。
秦曄小心翼翼地將她抱放在自己懷里，端過湯藥，一勺一勺喂給江鯉。
江川︰“殿下，您才剛醒，我來喂她吧。”
“不必了，將軍，你去歇著吧，我好多了，能照顧她。”
秦曄嘴唇緊抿，對他存著濃濃的怒氣，不明白他為何要把江鯉帶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不僅害她受了傷，還害得她也染了疫病。
江川嘆了口氣，只能出去了。
江鯉很乖，雖然昏迷著，可湯藥都乖乖喝下了。
放下碗，看著她蒼白的面龐，目光又落在她雙手的那些傷痕處，眼眶不自覺地泛起熱氣。
夢里下雨了，那雨好燙，江鯉害怕極了。
猛然驚醒，她發現原來自己不是在做夢，真的下雨了。
她看著自己手腕上濕漉漉的痕跡，感受著秦曄眼眸中一滴一滴砸下來眼淚，真的好燙。
她睫毛眨了眨，他哭了啊。
她還從未見他哭過，哭得她心里也在稀里嘩啦地下起了大雨。
她渾身都沒力氣，可卻努力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頸。
秦曄渾身一僵。
江鯉夠著腦袋蹭蹭他的臉，又親親他干澀的唇瓣，“秦曄……不哭不哭……我不疼~”
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可又低低軟軟。
秦曄將她抱緊，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鯉鯉……鯉鯉……傻姑娘……”
江鯉蒼白的笑臉依舊燦爛，“我不傻，我很聰明的。”
她伸手小心翼翼給他擦拭眼淚，可他臉上有太多紅痕瘡疤，她好怕他會疼，“疼不疼啊？別哭了啊……”
秦曄忽然想到什麼，面容僵硬，他別過臉，低聲道︰“我讓人送飯菜來，你用些飯。”
“好呀。”江鯉沒發覺他的不對勁。
她用飯時，只片刻功夫，秦曄便不知從何處找來了一塊手帕，蒙住了臉。
江鯉眼楮眨啊眨，“你蒙著臉做什麼？這樣會捂著瘡疤的。”
秦曄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端過碗，“你身上沒什麼力氣，我來喂你吧。”
江鯉只能看到他的雙眼。
他剛剛哭過，眼楮還是濕漉漉的，睫毛濕噠噠地黏成一簇一簇的，即使滿臉瘡疤，他在她心里也還是好漂亮。
可她想看他更多的臉。
她皺著眉，對他蒙著臉的帕子很是不滿。
“來，吃吧。”秦曄舀了一勺蛋羹喂到她嘴邊，他才剛醒沒多久，還染著病，拿著勺子的手都還在微微顫抖，江鯉看了一眼他的手，沒吃，一把扯下了他臉上的帕子。
秦曄慌忙別過臉去，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窘迫。
江鯉皺著眉，“你不是喜歡我的嘛？為何都不願意看我了？也不讓我看你？”
她從他面前端過碗，自顧自地小口小口塞東西，只是嘴癟著，眼淚吧嗒吧嗒掉。
她渾身都虛弱無力，看他這般，她心里覺得委屈，就更不舒坦了。
吃了幾口，便忍不住有些惡心想吐。
她索性放下碗筷，不吃了。
看她掉起了眼淚，秦曄慌得不行，他艱難地起身，挪到她身邊，手忙腳亂地想要哄她，給她擦眼淚。
江鯉卻扭開臉，“不要你管。”
秦曄瘦了許多，可他身形依舊高大，他坐在她身側，便將燭火都擋住了。
江鯉看不清他的臉，秦曄緊繃的身體微微松懈下來，“你莫要生氣，我喂你吃飯，你乖乖的，好嗎？”
江鯉扭頭瞪著他，看不清他的臉，她心里越發煩躁了，“我為何要你喂！你自己身子什麼情況自己不知道嗎？”
“秦曄！你討厭死了！”
秦曄面色一白，他僵坐著，沉默著，沒了動作，沒了言語。
江鯉心里也更是委屈，兩人誰也沒說話，直到她忽然感覺肩膀一沉。
“秦曄！！”
“江大人，殿下晌午時剛醒，醒來後便一直照顧您，可他還染著疫病，本就虛弱，還發著熱，這是太累，才暈過去了。”
听著御醫的話，江鯉咬了咬蒼白干澀的唇。
江川嘆了口氣，“鯉鯉，他已經醒了，應當能恢復好，你就別留在這里了，萬一……”
御醫︰“是啊，江大人，您體弱，萬萬不可跟太子殿下待在一處，這瘟疫傳染性極強。”
江鯉搖搖頭，“不要，哥哥，你知道，我不會有事的，我要陪著他，照顧他，你們快出去吧。”
他們二人遮擋得嚴嚴實實，反觀江鯉，就連面罩都不用，御醫焦心極了。
偏偏江川好似一點不擔心妹妹，還真帶著御醫出去了。
“侯爺，您怎麼就同意了？！太子殿下已然染病，這江大人若是……”
“她不會答應的，咱們說再多也是枉然，你給她多熬些湯藥便可。”
“唉……”
御醫和江川一走，江鯉就脫了鞋子，爬上床躺在了秦曄懷里。
她蜷縮在他臂彎間，像只貓兒。
江鯉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撅著嘴親親他的嘴唇，親親他挺直的鼻子，又親親他的眉頭，沒有半分嫌棄。
稀罕夠了，她才爬起身，又給他喂了一回血。
只是喂到一半，靜靜躺著的人竟忽然睜開了雙眼。
江鯉愣住。
秦曄條件反射地舔了舔嘴唇上艷紅的鮮血，目光觸及到她掌心一滴又一滴擠出來的血，他才陡然反應過來口腔中略咸的竟是鮮血的滋味。
他呼吸一滯，用力攥緊她的手腕，黑沉中透著一絲濕潤的瞳孔盯著她，眼神中透著憤怒，震驚，心疼，擔憂……種種情緒交雜，讓江鯉都無法分辨真切。
他嘴唇顫抖著，嗓子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在做什麼？”
“小魚，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