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禪達的雨時斷時續。王杰照舊教陳小醉識字、練拳，偶爾指點她拆裝槍支，院子里的竹影在晨光里晃悠，日子過得平靜。
5月下旬的一個午後，街口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王杰站在門內，看見龍文章帶著一群人走過來——孟煩了還是那副譏誚模樣，瘸腿在石板路上磕出輕響；迷龍扛著個破包袱，嗓門依舊洪亮；阿譯跟在後面，軍裝雖髒，腰桿卻挺得筆直。
他們渾身是泥，帶著野人山的腥氣，卻一個個活著回來了。
龍文章抬頭時瞥見門內的王杰，愣了愣，隨即扯出個說不清的笑。迷龍已經扯開嗓子喊“王大哥！我們回來啦！”
王杰沒出去，只靠在門框上看著。直到那隊狼狽卻鮮活的身影走進巷尾，他才轉身回院，心里那點懸了許久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看著他們快要拐進巷尾，王杰揚聲喊了句“晚上都過來。”
龍文章腳步一頓，回頭看他。迷龍立刻接話“王大哥要請喝酒？”
“嗯。”王杰靠在門框上，語氣平淡卻清晰，“慶祝你們活著回來，都來家里，痛痛快快喝一場。”
孟煩了瘸著腿停下，扯了扯嘴角，難得沒帶刺“你可別後悔，迷龍能把你家喝空。”
“盡管來。”王杰笑了笑，“讓小醉多備點菜，管夠。”
龍文章點點頭，沒多說，揮了揮手帶著眾人繼續往前走。巷子里回蕩著迷龍的咋呼聲，王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轉身進院時，腳步都輕快了些。
王杰走進東屋，反手掩上門。心念一動，空間里的物資便源源不斷移出——牆角很快堆起百壇酒，壇口封著紅布，透著醇厚的酒香；另一邊碼著成袋的糧食，足有五千斤；院角的空地上，五頭肥碩的野豬和兩頭野山羊被穩妥放置，皮毛油亮。
他轉身到院子里，搬來幾塊厚重的青石板壘起灶台，又從空間取出四口大鍋架上去。柴火早已劈好堆在一旁，灶台邊擺著從鎮上買來的調料，蔥姜蒜碼得整整齊齊。
剛把最後一口鍋的位置調正，院門外就傳來了迷龍的大嗓門“王大哥，我們來啦！”
王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望向門口。
院門推開時，人潮涌了進來——迷龍扛著空麻袋沖在最前，林譯攥著布跟在後頭，孟煩了走在中間，步伐雖還有點微跛，卻早沒了拄拐的狼狽，只是偶爾皺眉揉一下腿。小東北、不辣、蛇屁股、克虜伯……熟面孔混著生面孔，湊了五六十號人，把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王大哥，你這肉看著就饞人！”迷龍眼瞟著院角的野豬，搓手直樂。
王杰指向東屋“里面有豬羊，會處理的去弄干淨。”蛇屁股立馬擼袖子“我來！”一群人應聲涌過去，院里很快響起水聲和牲畜嘶叫。
“雜物房有桌椅，都搬出來擺好。”王杰又喊，“會做飯的到灶台來，不會的打下手！”
頓時忙成一團。搬桌子的撞出咚咚響，擺板凳的排得整齊；克虜伯蹲在灶台邊咽口水，被迷龍推去燒火“別把鍋坐塌了！”孟煩了沒拄拐，倒利索地幫著遞調料，林譯想搭手，被他笑著按住“你別把菜炒成藥就行。”
四口大鍋里，兩口炖著肉，香得人直吸氣；另兩口蒸著米飯餅子，熱氣裹著甜香。牆角的酒壇被撬開，有人抿了口直咂嘴。
陳小醉和王杰拎著四大筐水果出來，隻果、梨、橘子堆得冒尖。“先吃點墊墊！”小醉一笑，迷龍立馬抓個隻果蹭蹭就咬“甜！”眾人圍上來搶，喧鬧里混進清爽的甜意，把戰爭的灰霾沖散了不少。
開席前，陳小醉跟著王杰進了他的房間。櫃子被打開時，里面疊著幾十件雪白的襯衫，漿洗得干干淨淨，領口袖口都挺括。“這是……”陳小醉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伸手去抱，“給大家換的？”
“嗯，都拿去分了。”王杰拎起一半，“穿干淨點，吃著也舒坦。”
兩人把襯衫抱到院里，迷龍先搶了件套上，扯著領口嘿嘿笑“娘的，比我娶媳婦時穿得還體面！”孟煩了也拿了一件，低頭摸著布料，難得沒說怪話。不辣、蛇屁股他們挨個領了，連林譯都紅著臉換了新襯衫，一群人站在院里，白襯衫在夕陽下晃眼，倒少了幾分潰兵的狼狽。
等桌上擺滿大碗的炖肉、蒸騰的米飯和黃澄澄的餅子，百壇酒開封的醇香漫了滿院，王杰一揮手“都別客氣，敞開吃！”
瞬間，院子里就只剩下咀嚼聲和踫杯聲。迷龍捧著個大碗，肥瘦相間的野豬肉往嘴里塞，油汁順著下巴流，另一只手還抓著酒壇，仰頭猛灌一口，喉結滾動得像打雷；孟煩了夾了塊羊肉，就著米飯慢慢嚼，卻也沒少喝，臉頰很快泛起紅；不辣和小東北湊在一起，用筷子敲著碗劃拳，輸了的仰頭悶酒，贏了的夾一大塊肉塞進嘴里；林譯端著酒杯，小口抿著，看眾人吃得歡，自己也忍不住多夾了幾筷子；克虜伯最實在，面前堆著半盤餅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眼楮還盯著鍋里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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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醉穿梭在人群里，給這個添酒，給那個遞餅，看誰碗空了就趕緊盛滿，臉上笑盈盈的。王杰坐在主位，看著這群人狼吞虎咽的樣子，偶爾和湊過來的人踫杯，酒液入喉，帶著點辛辣的暖意。
從日頭偏西吃到月亮掛上樹梢，酒壇空了大半，肉盆見了底，連最能喝的迷龍都癱在板凳上，打著酒嗝哼小曲。有人醉了，趴在桌上打鼾；有人還在低聲說著什麼，聲音里帶著點哭腔，又很快被笑聲蓋過。
“時候不早了，都回吧。”王杰站起身，拍了拍迷龍的肩膀，“明天還得養精神。”
眾人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互相攙扶著往外走。迷龍被孟煩了和小東北架著，還在嘟囔“王大哥……下次……下次還來……”林譯走在最後，整了整襯衫，對著王杰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款待。”
送走最後一個人，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滿地狼藉和殘留的酒香。陳小醉拿起掃帚，王杰按住她的手“明天再收拾，累了一天了。”
月光灑在空蕩的院里，兩人並肩站著，听著遠處漸息的腳步聲，都沒說話。但那股子熱熱鬧鬧的煙火氣，像是浸進了骨子里，驅散了戰爭帶來的寒意。
夜漸深，窗欞漏進些微月光。陳小醉輕輕推開王杰的房門，腳步輕得像貓。他躺在床上，呼吸勻淨，像是睡熟了。
她在床邊坐下，指尖小心翼翼地撫過他的臉頰，從眉骨到下頜，帶著點顫抖的溫柔。月光落在她臉上，能看見眼底藏了許久的情意。
她慢慢褪去外衣，躺進被里，從身後輕輕抱住他，胸口貼著他的背，像只尋求庇護的小獸。
王杰的睫毛顫了顫，終究沒再裝睡，轉過身，伸手撫上她的臉。“真是惹人憐愛的傻丫頭。”聲音里帶著點無奈，更多的卻是疼惜。
陳小醉把臉埋進他懷里，滾燙的呼吸蹭著他的脖頸，終于鼓足勇氣，帶著哭腔低低說“哥，俺稀罕你……俺想陪著你，一輩子都行。”
王杰沒說話，只是收緊手臂，把她更緊地摟在懷里，另一只手輕輕揉著她的頭發，動作溫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窗外蟲鳴漸歇，屋里只剩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有緊緊相依的體溫，在寂靜的夜里，安穩得讓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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