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按下電梯下行按鈕,手指不自覺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機,確認錄音功能已經開啟。電梯鏡子映出他緊繃的臉——眼白布滿血絲,下巴上的胡茬更顯凌亂。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大堂里,張雅背對著他站在落地窗前,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高跟鞋讓她本就高挑的身材更顯氣勢逼人。听到腳步聲,她轉過身,臉上沒有往日的敵意,卻帶著一種明遠從未見過的焦躁。
"去你房間談。"她開門見山,聲音壓得很低。
明遠皺眉"在這里不行嗎?"
"你確定要在大庭廣眾下討論你母親的死因?"張雅冷笑,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明遠心頭一震。她怎麼會知道他在調查這個?是司機告密了,還是她一直在監視他?猶豫片刻,他點點頭"跟我來。"
電梯上升的三十秒里,兩人都沉默不語。明遠能感覺到張雅身上散發出的緊張氣息,她不斷用指尖敲擊著手包,目光緊盯樓層數字。這與咖啡廳見面時那個掌控全局的張雅判若兩人。
進入房間,張雅立刻鎖上門,拉上窗簾,然後從手包里掏出一個干擾器放在桌上。小小的紅燈亮起,發出輕微的嗡鳴。
"現在我們可以放心說話了。"她轉向明遠,表情嚴肅,"你去找了林曉芸?"
明遠心跳加速。她果然在跟蹤他。"你派人監視我?"
"這不重要。"張雅不耐煩地揮手,"重要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麼。"
"那就告訴我啊!"明遠忍不住提高聲音,"我母親是怎麼死的?科銳的財務造假又是怎麼回事?你母親——"
"閉嘴!"張雅厲聲打斷,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誰告訴你這些的?周志恆?那個懦夫躲在國外幾十年,現在終于敢露面了?"
明遠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張雅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明遠脊背發涼。
"你以為你在揭露真相?實際上你只是在挖自己的墳墓。"她向前一步,逼近明遠,"听著,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明天就回北京,永遠別再聯系我爸。否則"
"否則怎樣?"明遠不退反進,"像對付我母親一樣對付我?"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張雅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右手微微抬起又放下。明遠這才注意到她手包里隱約露出的金屬光澤——那是一把小型手槍的輪廓。
"你什麼都不知道。"張雅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卻更加可怕,"淑華是自己跳樓的,警方有定論。至于科銳,公司現在正準備上市,任何不實指控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她盯著明遠的眼楮,"特別是來自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的指控。"
明遠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如果這些都不是真的,你為什麼要威脅我?"
"因為我父親經不起打擊了!"張雅突然爆發,"他這周剛做完心髒檢查,醫生說他隨時可能而你呢?你只在乎你那死了三十年的母親!"
一滴眼淚意外地從張雅眼角滑落,她迅速擦去,仿佛羞于展示這種軟弱。這一刻,明遠看到了這個強勢女人背後的另一面——一個害怕失去父親的女兒。
"張雅,"明遠放軟語氣,"我只想知道真相。如果科銳有問題,掩蓋只會讓後果更嚴重。如果是有人害死了我母親"
"沒有如果!"張雅打斷他,"听著,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她從包里掏出一張支票推過來,"五百萬,足夠你無憂無慮過一輩子。拿著它,明天就走。"
明遠看都沒看支票一眼"我不賣真相。"
"愚蠢!"張雅咬牙,"你以為周志恆是什麼好人?他接近你母親別有用心,現在又利用你來報復我爸!"
"什麼意思?"明遠警覺地問。
張雅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迅速收斂情緒"沒什麼。總之,選擇權在你——拿錢走人,或者"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干擾器,"承擔後果。"
明遠直視她的眼楮"我要見張建軍,當面談。"
"不可能!"張雅斷然拒絕,"他今天飛北京見投資人了,下周才回來。"
"那我等他回來。"
兩人僵持不下。最終,張雅收起支票,冷冷地說"隨你便。但記住,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她拿起干擾器走向門口,停頓了一下,"對了,那個u盤里的內容,最好別全信。"
門關上後,明遠才發覺自己後背已經濕透。張雅怎麼知道u盤的事?除非他迅速檢查房間每個角落,在床頭燈罩內側發現了一個微型監听器。它被巧妙地固定在不易察覺的位置,很可能從他入住第一天就在那里了。
明遠倒抽一口冷氣,立即將監听器扔進馬桶沖走。然後他拉上所有窗簾,關閉手機和筆記本電腦的ifi,用毛巾堵住門縫,確保最大程度的隱私。
做完這些,他才重新打開電腦,插入u盤。周志恆的視頻繼續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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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華和我高中就相愛了,我們約定大學畢業後一起出國深造。"視頻中的周志恆神情哀傷,"但命運弄人,她遇見了張建軍。我承認,當時我退縮了,以為成全他們是高尚的。直到1991年夏天"
周志恆摘下眼鏡擦了擦,繼續道"那年暑假,淑華突然來找我,說她懷孕了,但不確定孩子是誰的。因為時間上,她和建軍在一起的同時,我們也有過"他聲音哽咽,"她決定生下孩子,無論父親是誰。"
明遠如遭雷擊,雙手不自覺地顫抖。他可能不是張建軍的兒子?這個突如其來的可能性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視頻中,周志恆拿出一張照片"這是你滿月時淑華寄給我的。她說無論血緣如何,建軍都答應做你的父親。但幾個月後,她發現了科銳的問題"
畫面切換成一份掃描文件——《科銳軟件股權結構變更記錄》。明遠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細閱讀。文件顯示,科銳創立初期,張建軍、李美玲和淑華三人各持30股份,剩余10為員工持股。但在1993年的一次秘密變更中,淑華的股份被稀釋到5,而李美玲的份額增至55。
"這是非法的,"周志恆的畫外音解釋,"淑華作為聯合創始人,未經她同意不能稀釋她的股份。當她發現時,建軍解釋說公司需要融資,這是權宜之計。但很快,她發現了更嚴重的問題"
下一份文件是一系列銀行轉賬記錄,顯示科銳早期通過空殼公司循環交易,虛增收入近兩千萬元。而操作這些交易的,正是時任財務總監的李美玲。
"淑華把這些證據發給了我,"周志恆說,"她說如果自己出事,要我保證這些資料能公之于眾。但我沒想到"他的聲音變得痛苦,"沒想到她真的會"
視頻突然跳轉到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面中,一個酷似淑華的女子站在高樓天台,身後似乎有人影接近。女子轉身的瞬間,錄像戛然而止。
"這是警方未公開的監控片段,"周志恆說,"原錄像被刪除了,這是我通過黑客朋友恢復的部分。明遠,你母親不是自殺。"
明遠胸口如壓巨石,呼吸困難。他顫抖著點開下一個文件——淑華死前發給周志恆的加密郵件
"志恆
建軍不知道這些事,美玲背著他操縱了一切。現在我手上有證據,她不會放過我。如果我不在了,請照顧我們的孩子。是的,我確認了,明遠是你的兒子。血型檢測報告在保險箱里。別讓他接近建軍一家,太危險了。永別了。
淑華 1996515"
郵件日期是淑華"墜樓"前兩天。
明遠呆坐在椅子上,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他不是張建軍的兒子?那個他剛剛開始接受的父親形象,突然又變得遙不可及。而淑華信中那句"太危險了",現在看來是那麼準確而絕望。
u盤里最後一個文件夾標著"證據",里面是周志恆多年來收集的資料李美玲與當時辦案警察的金錢往來記錄;科銳公司歷年財務造假的詳細分析;甚至還有幾段錄音,其中一段清晰地錄下了李美玲說"處理掉那個麻煩的女人"。
明遠關上電腦,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深圳的夜景璀璨奪目,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其中某棟可能就是科銳的總部——一個建立在謊言和鮮血上的商業帝國。
而現在,他是這個帝國繼承權的最直接威脅。難怪張雅如此緊張,不僅因為公司即將上市,更因為明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既是財務造假的潛在揭發者,又是股權爭奪的意外變數。
明遠拿起手機,發現有三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張建軍。還有一條短信"明遠,緊急情況,我必須去北京幾天。保持聯系,回來後第一時間見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是你父親。"
最後這句話現在看來充滿了諷刺。明遠苦笑,不知該如何回應。是該告訴張建軍這個可能顛覆他認知的真相,還是先找到更多證據?
他想起保險箱里的磁盤——科銳10源碼備份。如果真如淑華所說,原始代碼有後門,那麼現在的科銳產品是否依然存在安全隱患?作為科技記者,明遠知道這將是核彈級的丑聞。
他決定先找專業人士分析磁盤內容。在深圳大學同學群里,他聯系到一位計算機系的副教授,對方答應私下幫他看看。
處理完這些,已是凌晨三點。明遠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卻無法入睡。腦海中不斷回放張雅的威脅、周志恆的揭秘、淑華的遺言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可能永遠無法確定自己的生父是誰——張建軍還是周志恆?血型檢測只能排除可能性,不能百分百確認。
第二天清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明遠。他從貓眼看到是酒店經理,才打開門。
"明先生,抱歉打擾,"經理神情緊張,"有位張建軍先生昨晚在首都機場突發心髒病,現在在協和醫院搶救。他的助理來電,說張先生昏迷前要求立即通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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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如遭雷擊,匆忙收拾行李趕往機場。在出租車上,他嘗試聯系張雅,但對方電話一直佔線。他又打給周志恆留下的緊急號碼,卻提示已停機。
飛機起飛前,明遠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相信任何人,包括醫生。張雅已經控制了一切。——k"
k是誰?明遠盯著這條警告,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他想起張雅手包里的槍,想起淑華"墜樓"的監控片段,想起李美玲的錄音現在張建軍突然病倒,時機太過巧合。
兩個半小時的航程中,明遠仔細梳理了所有線索和可能性。無論血緣如何,張建軍對他的關心是真實的。而現在,這個可能是他父親的人生命垂危,身邊圍繞著的卻是最有可能傷害他的人。
飛機降落在首都機場時,明遠做出了決定。他將磁盤和關鍵證據的復印件寄存在機場儲物櫃,只攜帶淑華的照片和那枚清華校徽前往醫院。校徽背面,他發現了一行微小刻字"zzhlsh 1990"——周志恆和淑華的姓名縮寫及日期。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也可能是明遠身世的唯一物證。
協和醫院心髒科重癥監護室外,張雅和幾位西裝革履的男子正在與醫生交談。看到明遠,張雅的表情瞬間凝固,然後快步走來。
"你怎麼來了?"她壓低聲音質問,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听說張總病了,我來看看。"明遠平靜地說,"情況怎麼樣?"
"與你無關。"張雅冷冷道,"這里不歡迎你。"
"是張建軍讓我來的。"明遠直視她的眼楮,"在他昏迷前。"
張雅臉色微變,隨即恢復鎮定"他現在不能見任何人。律師正在處理公司應急事務,請你離開。"
明遠注意到她身後的兩名保鏢正警惕地盯著自己。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位白發醫生走過來"家屬?病人醒了,要求見明遠先生。"
張雅不可置信地轉向醫生"王主任,這不合程序!我爸現在需要絕對靜養!"
"張小姐,"醫生嚴肅地說,"你父親的情況很不穩定,我們應該尊重他的意願。"
明遠跟著醫生走向病房,能感覺到張雅怨毒的目光如芒在背。進入icu前,醫生提醒道"五分鐘,不能更多了。別讓他情緒激動。"
病床上的張建軍看起來蒼老了十歲,各種管子和儀器連接在他身上。看到明遠,他虛弱地伸出手。
"明遠你來了"他的聲音細如游絲。
明遠握住那只布滿針眼的手,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可能不是他的生父,卻給了他從未體驗過的父愛。
"張總,您別說話,好好休息"
"不時間不多了"張建軍艱難地說,"雅兒她不知道全部真相淑華的事"
"我知道,"明遠低聲說,"關于科銳的財務問題,關于李美玲"
張建軍眼中閃過震驚,隨即是深深的痛苦"原來你知道了那我更要告訴你"他艱難地呼吸著,"淑華不是自殺但我當時不敢查"
"周志恆給我看了證據,"明遠說,"還有關于我身世的事"
張建軍的反應出乎意料。他微微搖頭,嘴角竟浮現一絲微笑"血型不能說明一切我早就做過親子鑒定"他顫抖的手指指向床頭櫃,"抽屜給你"
明遠拉開抽屜,里面是一個信封。他正要打開,病房門突然被推開。張雅帶著兩名保鏢闖了進來。
"時間到了!"她厲聲道,然後對張建軍說,"爸,律師說必須現在簽署文件,否則公司會陷入混亂!"
張建軍虛弱但堅定地搖頭"不先讓明遠"
"他根本不是您兒子!"張雅突然尖叫,"周志恆才是他父親!您被淑華騙了三十年!"
病房里一片死寂。張建軍閉上眼楮,淚水順著眼角滑落。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中竟是一種釋然"我一直知道"
明遠震驚地看著他。張建軍繼續道"但愛一個人不就是愛她的一切嗎?我愛的是淑華和她的孩子"
張雅臉色煞白,突然從包里掏出那份明遠見過的支票"明遠,五百萬現在給你,立刻簽字放棄所有繼承權!否則"
"否則怎樣?"明遠冷靜地問,"像你母親對待我母親一樣對待我?"
"你!"張雅氣急敗壞,轉向保鏢,"把他趕出去!"
保鏢上前時,病房門再次打開。兩名警察走了進來"張雅女士,我們接到舉報,需要您協助調查一樁1996年的案件。請跟我們走一趟。"
張雅瞬間面如死灰"誰誰舉報的?"
"一位姓周的先生從加拿大發來的正式指控,附帶相關證據。"警察嚴肅地說,"關于您母親涉嫌謀殺李明華女士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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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明遠趁機打開信封。里面是一份親子鑒定報告,日期是101novel.com05年——張建軍偷偷做的檢測。結論欄清晰地寫著"依據dna分析結果,支持張建軍是明遠的生物學父親。"
明遠抬頭看向病床上的張建軍,發現老人正注視著自己,眼中滿是期待和忐忑。這一刻,三十一年的迷茫與孤獨似乎都有了答案。
"爸"明遠輕聲叫道,這個稱呼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從他口中說出。
張建軍笑了,那笑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虛弱地握緊明遠的手,聲音幾不可聞"保護好科銳它是我和淑華的夢想"
監護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醫生和護士沖進來實施搶救。明遠被請出病房,站在走廊上,手中緊握著那份親子鑒定。
窗外,北京的天空開始飄雪。明遠想起淑華日記中的一句話"深圳從不下雪,但我們的愛情就像雪花,美麗卻轉瞬即逝。"
而現在,三十一年後,這場跨越時空的風雪終于停息。明遠知道,等待他的將是更復雜的挑戰——挽救科銳,揭開所有真相,同時保護父親畢生的心血。但此刻,在這個飄雪的北京冬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完整的自己——既是淑華的兒子,也是張建軍的兒子,承載著兩個人的愛與夢想,也將延續他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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