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遠站在陽台上抽煙，看著樓下藍思遠那輛嶄新的寶馬緩緩駛入小區。他深吸一口煙，讓尼古丁在肺里轉了一圈才緩緩吐出。五月的風帶著初夏的熱度，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煩躁。
"明遠，小滿的生日蛋糕你訂好了嗎？"甦晴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碗碟踫撞的清脆聲響。
"訂了，下午四點去取。"許明遠掐滅煙頭，轉身走進客廳。六歲的小滿正坐在地毯上拼積木，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柔軟的黑發上，像鍍了一層金邊。
甦晴從廚房探出頭，手上還沾著面粉，"藍叔說他們三點到，帶了些禮物給小滿。"
許明遠的嘴角不自覺地繃緊了。又是藍思遠，自從甦晴的母親嫁給這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後，他就無處不在。小滿生日，本該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日子。
"媽媽，外公會給我帶芭比娃娃嗎？"小滿抬起頭，眼楮亮晶晶的。
"應該會吧，外公最疼你了。"甦晴笑著回答，目光卻掃過許明遠瞬間陰沉的臉。
許明遠蹲下身，摸了摸女兒的頭，"爸爸給你買了更大的禮物，晚上你就知道了。"
小滿歡呼一聲撲進他懷里，許明遠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草莓洗發水香味。這一刻，他感到一種純粹的幸福，仿佛只有他們父女二人存在于這個世界。
下午兩點半，許明遠正在書房整理給小滿準備的驚喜——一套限量版童話書和一張親子樂園的年卡。手機突然響起，是公司技術部的緊急電話。他皺著眉頭听完，問題比想象中復雜。
"我馬上過去處理。"他掛斷電話，沖進臥室換衣服。
甦晴正在化妝，"怎麼了？"
"系統崩潰，我得去一趟公司。"許明遠系著襯衫扣子，"最多兩小時，來得及回來接蛋糕。"
"可是藍叔他們快到了..."
"讓他們先陪小滿玩會兒。"許明遠語氣生硬，在甦晴臉頰上匆匆一吻，"我盡快回來。"
公司的問題比預期棘手，等許明遠趕到蛋糕店時已經四點四十。店員告訴他，二十分鐘前有位"藍先生"已經取走了蛋糕。
許明遠握緊方向盤，指節發白。藍思遠，又是藍思遠。這個男人總是這樣，悄無聲息地侵入他的生活，取代他的位置。上次是小滿的家長會，上上次是甦晴的升職慶祝，現在連女兒的生日蛋糕都要插手。
回到家門口，許明遠就听到了屋里的歡聲笑語。推開門，客廳被裝飾得五彩繽紛，藍思遠正舉著小滿在空中轉圈，甦晴和她母親在一旁鼓掌。餐桌上擺著他訂的蛋糕，已經插上了六根蠟燭。
"爸爸！"小滿一看到他就掙扎著要下來，藍思遠連忙彎腰放下她。小姑娘飛奔過來抱住許明遠的腿，"外公給我買了會說話的洋娃娃！"
許明遠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女兒的頭，目光卻落在藍思遠身上。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考究的深藍色襯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正對他點頭微笑。
"明遠回來了，正好可以切蛋糕了。"甦晴的母親笑著說。
"蛋糕是我訂的。"許明遠突兀地說，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
甦晴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我們都知道，藍叔只是幫忙取回來。"
"是啊，明遠，別誤會。"藍思遠和氣地說，"我看時間快到了，怕耽誤小滿許願。"
許明遠感到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他總是這樣，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好像全世界就他最體貼。
"爸爸，你看外公給我買的娃娃！"小滿興高采烈地舉著一個精致的金發洋娃娃，按一下肚子就會說"我愛你"。
許明遠蹲下身，"很漂亮，但爸爸給你準備了更特別的禮物。"他起身去書房拿出包裝精美的童話書和樂園卡，"看，這是全世界只有一千套的限量版，還有這個，以後每個周末爸爸都可以帶你去玩。"
小滿的眼楮亮了起來，但下一秒她又轉身跑向藍思遠，"外公，爸爸說要帶我去樂園！"
藍思遠慈愛地抱起她，"那太好了，外公也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小滿歡呼。
"不行。"許明遠的聲音冷得像冰，"這是我們父女的活動。"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甦晴的母親尷尬地低下頭，甦晴則用眼神警告許明遠。
藍思遠輕輕放下小滿，"當然，我理解。"他的聲音依然溫和，但許明遠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受傷。
"明遠，"甦晴壓低聲音，"別這樣，今天是小滿的生日。"
"我怎麼了？我只是想和我的女兒單獨相處。"許明遠提高音量，"為什麼每次都要有外人參與？"
"藍叔不是外人，他是我繼父。"甦晴的眼楮開始泛紅。
小滿站在兩個大人中間，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們，小手緊緊抱著新娃娃。
許明遠知道自己應該停下來，但積壓已久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從我們結婚那天起，他就不斷干涉我們的生活。裝修房子他要給意見，小滿上學他要推薦學校，現在連生日蛋糕都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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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甦晴的母親站起來，"思遠只是關心你們。"
"關心？"許明遠冷笑，"還是控制？"
藍思遠深吸一口氣，"明遠，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我從來沒有..."
"夠了！"許明遠打斷他，"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我想按照我的方式慶祝。如果沒有邀請你們，請你們離開。"
小滿突然"哇"地哭了出來，甦晴趕緊抱起她，憤怒地瞪著許明遠，"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藍思遠輕輕拍了拍甦晴的肩膀，"我們先走吧，讓小滿冷靜一下。"他轉向許明遠，眼神復雜，"明遠，我很抱歉讓你有這樣的感受，這不是我的本意。"
他們離開後，公寓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小滿在臥室抽泣，甦晴在安慰她。許明遠站在客廳中央，看著桌上融化了一半的蛋糕，突然感到一陣空虛。
他走到陽台上，又點了一支煙。樓下的停車位上，藍思遠正體貼地為甦晴的母親打開車門。許明遠注意到他彎腰時略顯僵硬的動作——那是去年為救一只跑到馬路上的小貓而扭傷的腰。
為什麼他總對這個男人懷有敵意？是因為他完美得不像真人？還是因為...許明遠不願承認，他嫉妒藍思遠與甦晴之間那種自然的親密，那是他與自己父親從未有過的。
"明遠。"甦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冷得像冰，"小滿睡著了，哭累了。"
許明遠掐滅煙，"我去看看她。"
小滿蜷縮在床上，臉上還掛著淚痕。許明遠輕輕擦去她的淚水，心如刀絞。他本想讓女兒有個完美的生日，卻搞砸了一切。
"為什麼要這樣？"甦晴站在門口，聲音顫抖，"藍叔對我們那麼好，他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
許明遠沉默片刻，"你知道我和我父親的關系。看到藍思遠和小滿那麼親近，我..."
"所以你嫉妒？"甦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嫉妒自己的女兒得到你從未有過的祖父的愛？"
許明遠沒有回答。甦晴搖搖頭，"我帶小滿回我媽那住幾天，你好好想想吧。"
門關上的聲音像一記重錘砸在許明遠心上。他獨自坐在黑暗的客廳里，盯著那盒無人享用的蛋糕。
第二天是周六，許明遠一夜未眠。清晨，他鬼使神差地開車來到甦晴母親家附近。停在不遠處的咖啡店里，他看見藍思遠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面前攤開一本相冊。
出于好奇，許明遠悄悄走近。藍思遠沒有察覺，正輕撫著一張照片。許明遠瞥見那是甦晴母親年輕時的樣子，但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子。
"她是我前妻。"藍思遠突然開口，沒有抬頭，"肺癌走的，十年了。"
許明遠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應。
"坐吧。"藍思遠合上相冊，"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至少讓我告訴你我的故事。"
許明遠遲疑地坐下。藍思遠給他看了更多照片——他與前妻的旅行照，醫院里的合影，最後是墓碑前的獨照。
"她走後，我一度想隨她而去。"藍思遠的聲音平靜，"直到遇見甦晴的母親。她讓我明白，愛不是獨佔，而是傳遞。"
許明遠盯著咖啡杯，"我...我不知道這些。"
"當然不知道，我從不提起。"藍思遠笑了笑，"明遠，我理解你的防備。你父親對你很嚴厲，你害怕重蹈覆轍。但你知道嗎？我也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太過親近會讓甦晴為難，害怕關心小滿會被誤解為越界。"藍思遠嘆息，"我只是想彌補...我前妻沒能擁有的天倫之樂。"
許明遠喉嚨發緊。他從未想過，這個看似完美的男人也有自己的傷痛和脆弱。
離開咖啡店時，許明遠看見一位老太太在路邊摔倒。還沒等他反應，藍思遠已經沖過去扶起老人，檢查她是否受傷，並堅持送她回家。
許明遠站在原地，突然明白了甦晴為什麼如此敬愛這個繼父。不是因為他的財富或地位，而是因為他本質上就是個善良的人。
回到家，許明遠撥通了甦晴的電話，"我想和小滿說話...還有，替我向藍叔道個歉。"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然後是小滿清脆的聲音，"爸爸，你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寶貝。爸爸做了錯事，要向你和外公道歉。"
"外公說沒關系，他說你是個好爸爸。"小滿天真地說，"明天我們能一起吃蛋糕嗎？蠟燭還沒吹呢。"
許明遠的眼眶濕潤了，"當然可以，我的小壽星。"
掛斷電話，許明遠翻開手機相冊，找到小滿出生那天的照片。那時藍思遠是第一個趕到醫院的，手里提著給甦晴補身子的藥材，還有給新生兒的小金鎖。
也許，許明遠想，家庭從來就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也許，愛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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