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象雄故地
凜冽的罡風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剃刀,刮過這片被稱作“世界屋脊之屋脊”的荒涼高原。稀薄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遠處連綿的雪山在鉛灰色天空下泛著冷硬的光。這里曾是古老象雄王國的中心,如今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古堡遺跡和零星散布的、以放牧犛牛為生的部落,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艱難求存。
然而,今日的寂靜被徹底打破。
地平線上,黑色的浪潮如同死亡的潮汐,滾滾而來!那是吐蕃大將尚綺心兒統率的五萬鐵騎!人馬皆披掛著厚實的皮甲和瓖嵌鐵片的復合甲冑,在高原稀薄的陽光下反射著幽暗的金屬光澤。沉重的馬蹄踏碎了凍土,揚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如同移動的沙暴。旌旗獵獵,最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黑色犛牛旗,象征著吐蕃王庭的無上權威和毀滅力量。
“嗚——嗚——嗚——!”
蒼涼而充滿殺伐之氣的吐蕃牛角號聲,如同死神的號角,在空曠的高原上回蕩,震得人靈魂都在顫抖。
“吐蕃人!是吐蕃人的大軍!”
“快跑啊!去古格王堡!”
散布在河谷草甸上的象雄部落營地瞬間炸開了鍋!牧民們驚恐地呼喊著,女人和孩子發出絕望的哭嚎,手忙腳亂地驅趕著驚恐的犛牛群向西方逃竄。一些勇敢的部落戰士試圖集結起來抵抗,他們穿著簡陋的皮甲,手持骨矛和粗糙的鐵刀,臉上涂抹著赭石和油脂混合的古老圖騰,眼神中充滿了原始的凶悍和對家園的守護意志。
“為了象雄!為了祖先的土地!擋住他們!” 一個部落頭領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帶著數百名戰士,迎著滾滾而來的黑色鐵流發起了自殺式的沖鋒!
“螳臂當車!” 尚綺心兒騎在一匹神駿的青海驄上,面容冷硬如岩石,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他輕輕揮了揮手。
“嗡——!”
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響!吐蕃騎射手精準的箭雨如同飛蝗般覆蓋了沖鋒的象雄戰士!骨矛和皮甲在精鐵箭簇面前脆弱不堪!沖鋒的隊伍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瞬間倒下一片!鮮血染紅了枯黃的草甸!
“鐵騎!沖鋒!碾碎他們!” 尚綺心兒的聲音冰冷無情。
“吼——!”
排山倒海的戰吼響起!最前排的吐蕃重裝騎兵平端長矛,如同鋼鐵洪流,狠狠撞入象雄戰士殘存的陣型!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將人體撕裂、撞飛!鐵蹄無情地踐踏著倒地的軀體!象雄戰士的抵抗在絕對的力量和裝備差距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迅速瓦解、崩潰!只剩下零星的、絕望的吶喊和垂死的哀鳴。
屠殺!一邊倒的屠殺!吐蕃鐵騎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過象雄部落的聚居地。帳篷被點燃,化為沖天的火炬;來不及帶走的簡陋財物被洗劫一空;反抗者被當場格殺;僥幸未死的婦孺老人,如同牲畜般被繩索串聯起來,在皮鞭的驅趕下,踉蹌著加入俘虜的行列,走向未知的、充滿奴役的未來。濃煙滾滾,哭喊震天,古老的象雄大地在鐵蹄與烈火中痛苦呻吟。
邏些•紅宮•偏殿
酥油燈的光芒搖曳,將赤松德贊的身影投射在繪有佛教壁畫的牆壁上,顯得巨大而威嚴。他手中把玩著一支用黃金和綠松石瓖嵌的精美匕首,目光落在殿中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象雄使者身上。使者蓬頭垢面,華麗的象雄王族服飾沾滿了塵土和干涸的血跡,臉上帶著長途奔逃的疲憊和刻骨的恐懼。
“……吐蕃大軍…如同地獄的惡鬼…尚綺心兒…見人就殺…古格王堡…危在旦夕…” 使者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尊貴的贊普…象雄與吐蕃…同出高原,世代毗鄰…求贊普開恩!罷兵息戰!我王願…願獻上象雄世代供奉之‘雍仲’聖物,永世稱臣納貢…只求…只求一條生路啊!” 使者重重叩首,額頭撞擊金磚,發出沉悶的響聲。
赤松德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如同看著落入陷阱的獵物。“世代毗鄰?同出高原?”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到使者面前,瓖著金線的王靴停在使者眼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象雄王不識天數,偏安一隅,抗拒天威,今日之禍,咎由自取!”
使者身體抖得更厲害了,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髒。
“不過…” 赤松德贊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施舍般的傲慢,“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王族尚有幾分上古血脈,若肯舉族歸降,獻出‘雍仲’聖物及象雄王印,交出所有反抗頭領…朕可允你王族遷居邏些,賜予宅邸,保其富貴。至于象雄之地…” 他眼中寒光一閃,“自當納入吐蕃王治,設宗,由朕委派流官治理!此乃天恩浩蕩,爾等…可願領受?”
使者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屈辱和掙扎。舉族為質?交出聖物王印?象雄國祚斷絕?這比滅國更令人難以接受!他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在對上赤松德贊那雙如同高原冰湖般冷酷無情的眼楮時,所有的話語都堵在了喉嚨里。拒絕?眼前這位贊普,絕對會下令將古格王堡徹底從地圖上抹去!
“罪臣…代…代我王…謝…謝贊普天恩…” 使者最終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癱軟在地,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無盡的悲涼。象雄,這個曾經與吐蕃分庭抗禮的古老王國,在吐蕃的鐵蹄和贊普的權謀下,徹底宣告臣服。高原腹地,血火未熄,新的統治已然降臨。
呼羅珊•木鹿城外•唐軍大營
夜色如墨,寒風凜冽。木鹿城巨大的輪廓在星光下如同蟄伏的洪荒巨獸,但此刻,這頭巨獸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恐懼。
白天驚心動魄的一幕,依舊在每一個守城士兵的噩夢中反復上演︰
“嗚——!” 淒厲的破空聲撕裂長空!
轟!轟!轟!轟!
沉悶到極致、仿佛大地心髒跳動的巨響在城外唐軍陣地炸響!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巨石劃破空氣的恐怖尖嘯!
數十塊磨盤大小、經過粗略打磨的沉重石彈,如同來自天外的隕石,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砸向木鹿城高聳的城牆!它們來自城外那片燈火通明的工地區域——數十架如同洪荒巨獸般的木質器械!這些被唐軍工匠和河中俘虜日夜趕工組裝起來的龐然大物,擁有巨大的木質框架、粗壯的絞盤和繩索,以及尾部沉重的配重石箱。每一次發射,都是力與美的死亡之舞!
“躲避——!”
“城牆要塌了!”
城頭上響起守軍絕望的嘶吼!
石彈落下!
轟隆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撞擊!堅硬的土坯城牆在巨石的轟擊下劇烈顫抖,如同地震!被直接命中的城垛瞬間粉碎,化作漫天煙塵和碎石!躲在後面的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砸成肉泥!堅硬的夯土層被砸出巨大的凹坑,裂縫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石彈落地後余勢不減,在城牆上或城內街道上翻滾跳躍,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房倒屋塌!慘叫聲、哭喊聲、建築倒塌的轟鳴聲瞬間響徹全城!
這僅僅是開始!唐軍的投石機如同不知疲倦的巨人,在工匠的操控下,一輪又一輪地投射著死亡!石彈如同冰雹般落下,精準地轟擊著城牆的薄弱點和城門區域!木鹿城那曾經引以為傲的堅固城牆,在高仙芝打造的“雷霆巨獸”面前,變得脆弱不堪,傷痕累累!
木鹿城內•秘密宅邸
與城外的毀滅轟鳴和城頭的恐慌混亂截然不同,城內一處豪門貴族的深宅內,門窗緊閉,厚重的波斯地毯隔絕了大部分噪音。昏暗的燭光下,氣氛凝重而詭秘。
幾名身著華貴波斯長袍、但眉宇間帶著深深憂慮和壓抑憤怒的男子圍坐在一起。主位上,是一位須發皆白、氣質儒雅的老者,正是波斯薩珊王朝遺老、暗中掌控著城中部分波斯貴族力量的納爾辛。他對面,坐著一位風塵僕僕、眼神卻銳利如鷹的中年人——波斯復國軍領袖之一,莫夫辛!他冒險潛入這座被圍困的死亡之城。
“納爾辛大人,諸位尊貴的埃米爾,”莫夫辛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穿透外面隱隱傳來的轟鳴,“外面的聲音,你們都听到了!那是毀滅的喪鐘!是阿布•穆斯林和大食暴政的末日哀鳴!高仙芝將軍的天兵已至城外,波斯復國的曙光就在眼前!”
他環視眾人,目光灼灼︰“阿布•穆斯林困獸猶斗,為守孤城,強征糧秣,役使民夫如牛馬!城中波斯子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稍有不從即被鞭笞殺戮!更有甚者,將守城不利的罪責,強加于我波斯將士頭上,動輒處決!木鹿城,早已成了我波斯人的血淚牢籠!難道諸位,還要為這即將傾覆的暴政陪葬嗎?”
一位年輕氣盛的波斯貴族猛地站起,拳頭緊握,眼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莫夫辛大人說得對!我父親只因抱怨糧稅過重,就被大食稅吏當街鞭打致死!此仇不共戴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
“可是…” 另一位較為謹慎的老貴族憂心忡忡,“城中大食守軍和其心腹‘呼羅珊近衛軍’實力猶存,戒備森嚴…一旦舉事不成…”
“沒有萬全!”莫夫辛斬釘截鐵,“機會就在眼前!高仙芝將軍的巨石,不僅砸在城牆上,更砸在大食守軍的心里!他們恐懼!他們絕望!這正是我們最好的時機!” 他壓低聲音,如同耳語,“我已與城外取得聯系。約定三日後,當唐軍再次發動大規模轟擊,東門守軍必然混亂之際,由我們在城內…打開東側‘水門’!屆時,查拉維公主殿下麾下的波斯復國軍死士,將由此潛入!里應外合,一舉奪門!”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諸位只需在各自掌控的坊區,召集忠誠的部曲和勇士!待水門火起,信號發出,立刻在城中各處放火、襲擊大食巡兵、奪取武庫!制造最大的混亂!牽制守軍!讓阿布•穆斯林…首尾難顧!”
納爾辛沉默良久,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他緩緩站起身,從懷中取出一枚古樸的、刻著拜火聖壇圖案的銀質徽章,鄭重地放在桌上︰“為了逝去的榮光!為了波斯的晨曦!老夫…願以殘軀,點燃這復國之火!莫夫辛大人,放手去做吧!願阿胡拉•馬茲達庇佑波斯!”
燭光搖曳,映照著幾張凝重而充滿決絕的臉龐。復國的種子,在木鹿城這風雨飄搖的危城之中,在唐軍巨石的轟鳴聲里,悄然破土,孕育著顛覆的驚雷。
金山島•金山堡•衛所
陽光明媚,海風帶著暖意和桉樹的清香。新落成的金山衛衛所內,氣氛卻嚴肅而熱烈。一身嶄新的大唐明光鎧穿在魁梧的李忠身上,顯得格外威武。他端坐主位,下方是數十名同樣身著新式皮甲、手持精良鋼刀或鋼弩的金山衛軍官——其中既有唐軍老兵,也有庫卡部落選拔出的勇士,甚至還有幾個歸順的其他部落頭人。
牆壁上,懸掛著大幅的《金山輿圖》,上面清晰地標注著已探明的金礦點、水源、主要道路,以及用不同顏色標記的部落勢力範圍。代表“黑蛇”的黑色區域,已被劃上了一個醒目的紅色叉號。
“諸位!” 李忠的聲音洪亮,帶著軍人的鏗鏘,雖然唐語還有些生硬,卻充滿了自信和威嚴,“黑蛇部落,冥頑不靈,屢次襲擾我礦場,殘殺我商隊!更勾結更南方的‘食火部落’,圖謀不軌!此等毒瘤,不除不足以安我金山!”
他站起身,走到輿圖前,指著被紅叉覆蓋的區域︰“經月余清剿,毒牙授首!黑蛇主力盡滅!殘余潰散,遁入南方蠻荒之地!此戰,揚我金山衛軍威!拓我疆土三百里!” 他用力一拳砸在地圖上黑蛇巢穴的位置。
“萬勝!萬勝!” 座下軍官們激動地齊聲高呼,無論是唐軍還是土人,臉上都充滿了勝利的榮耀和對這位“李指揮使”的敬服。正是李忠身先士卒,利用他對叢林的熟悉和唐軍提供的精良裝備,帶領金山衛步步為營,最終將凶悍的黑蛇部落徹底擊垮!
“然!” 李忠話鋒一轉,手指指向輿圖上更南方那片廣袤的、標記著問號的區域,“叢林無垠!黑蛇雖滅,南方仍有未知的威脅!食火部落,傳聞凶殘更甚!我金山堡要長治久安,金礦要源源不斷,商路要四通八達…就必須將大唐的律令和庇護,傳遍整個金山島!”
他目光掃過眾人︰“下一步!各隊分駐新拓之地,修築哨卡驛站!招募土人青壯,編練衛所軍!傳授耕作、采礦、鍛造之法!以金山堡為中心,以道路為血脈,讓所有願意追隨天可汗的部落,都能穿上暖和的布衣,吃上香甜的麥餅,用上鋒利的鐵器!讓他們知道,追隨大唐,便有生路!抗拒天威…唯有死路一條!”
“謹遵將令!” 軍官們肅然領命,眼中閃爍著開拓者的光芒。金山衛的根基,正在這片富饒而原始的土地上,深深扎下。
長安•國子監•明倫堂
朗朗讀書聲在古柏參天的庭院中回蕩。明倫堂內,氣氛卻有些不同尋常。數十名身著青色儒衫的國子監生徒正襟危坐,目光卻都聚焦在講壇前那個皮膚微黑、卷發、身形精瘦的少年身上——李躍。
與初入長安時的懵懂局促不同,此刻的李躍腰背挺直,眼神明亮而自信。他手中捧著一卷自己書寫的策論,朗聲誦讀,聲音清越︰
“……學生李躍嘗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然土性各異,人情萬方。金山之地,遠懸海外,土人蒙昧,刀耕火種,不識王化。秦都督不以刀兵為先,而以鹽鐵布帛為引,築堅堡,開金礦,授田畝,興教化。土首庫卡,感其恩義,率部歸心,化野為臣,其子李躍亦得沐聖朝文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堂上端坐的國子監司業和諸位博士,繼續道︰“學生以為,拓土之道,非盡在弓馬。利之所在,民之所趨;信之所立,心之所向。金山之利,非止于燦燦黃金、參天巨木,更在化蠻荒為樂土,納野人為王民!以利結之,以信守之,以威鎮之,以文化之…則萬里疆土,雖遠必歸;百族之民,雖野必馴!此乃陛下聖德遠播,亦為秦都督深諳‘王道’之妙也!金山之例,可為後世拓邊者法!”
他的論述,雖文辭尚顯稚嫩,卻條理清晰,觀點新穎,更難得的是結合了自身經歷,將金山島從沖突到融合的過程剖析得入木三分,遠超尋常生徒紙上談兵的空論!
堂上一片寂靜。司業捋著胡須,眼中異彩連連。幾位博士也頻頻點頭,低聲交流。一個來自蠻荒之地的少年,短短數月,竟能有如此見識!不僅熟讀經義,更能結合實際,提出“以利結、以信守、以威鎮、以文化”的務實拓邊之策!這秦川和李忠,在金山島所為,竟暗合上古聖王“修文德以來之”的教化之道!
“好!好一個‘利之所在,民之所趨;信之所立,心之所向’!” 司業忍不住擊節贊嘆,“李躍此文,見識超卓,切中時弊!當為甲上!傳抄諸生,以為楷模!”
堂下頓時響起一片驚嘆和羨慕的低語。李躍小臉微紅,強抑激動,深深一揖︰“謝司業大人謬贊!學生愧不敢當!皆因陛下洪福,父輩戮力,師長教誨,方使學生略窺門徑!”
少年李躍,如同金山島上那堅韌的桉樹苗,在大唐最高學府的沃土中,正以驚人的速度汲取養分,茁壯成長。他帶來的,不僅是異域的新奇,更是一種源于實踐、充滿活力的治國智慧。大唐南疆的明珠之光,已悄然映照在長安的文華殿宇之中。
奈良•藤原“監國”府邸
夜色深沉,府邸內卻燈火通明,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藤原仲麻呂枯坐在案幾後,面前堆滿了各地送來的、觸目驚心的文書——都是催繳賠款的“成果”和隨之而來的血淚控訴。
“攝津國報︰為湊足分攤之黃金,強征‘人頭金’,民戶十室九空,賣兒蠰女者不絕于道…有暴民沖擊國衙,已被鎮壓,斬首三百余級…”
“近江國報︰強征礦山奴隸日夜開采,引發塌方,死傷逾千…礦工暴動,焚毀礦場…”
“九州島殘部密報︰對馬守余孽聯絡薩摩、日向等地豪族,以‘誅國賊、拒唐寇’為名,秘密囤積糧草兵器…似有異動…”
……
每一份文書,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藤原仲麻呂的心上。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曾經保養得宜的雙手此刻青筋暴起,微微顫抖。父親嘔血而亡的場景,老臣藤原武智麻呂切腹的慘狀,如同夢魘般在眼前揮之不去。屈辱的條約如同沉重的枷鎖,而籌集這天文數字的賠款,更是在親手將藤原家的根基和整個倭國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大人…” 心腹家臣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份新的密報,聲音帶著恐懼,“潛伏在石見的密探急報…唐軍…唐軍已開始大規模轉運銀山的存銀和礦砂…工部官員接管了所有礦洞…我們的礦工…都成了唐人的奴隸…還有…唐軍在銀山外圍…修築炮台…”
“噗!” 藤原仲麻呂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案幾上的文書!他身體晃了晃,幾乎栽倒。石見銀山…最後的命脈…也被徹底掐斷了!唐人不僅要錢,更要根!斷子絕孫的根!
“大人保重!” 家臣慌忙上前攙扶。
藤原仲麻呂推開家臣,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眼中爆發出一種困獸般的、絕望的瘋狂。“保重?哈哈…哈哈哈…” 他發出一陣淒厲的慘笑,“藤原家…完了…大和…也完了…都是我的罪孽…我的罪孽啊…”
他的目光落在案頭那把裝飾華美的肋差上,那是藤原家世代相傳的短刀。父親用它切腹明志的老臣…如今…輪到自己了嗎?不…不能!父親臨死的眼神…要他忍!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樣活下去!
“傳令…” 藤原仲麻呂的聲音如同從地獄中擠出,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加派‘檢非違使’!各令制國分攤數額,翻倍!限期十日!完不成者…國守切腹謝罪!告訴那些豪族…要麼交出黃金!要麼…交出全族的腦袋!還有九州…” 他眼中閃過一絲毒蛇般的寒光,“對馬守余孽?薩摩豪族?哼!讓‘影’出動!給我查!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奈良…不能再亂了!在把黃金送到明州之前…誰也別想…動!”
他要用更血腥、更殘酷的手段,榨干倭國最後一絲元氣,去填那個永遠填不滿的窟窿!哪怕腳下已是萬丈深淵,哪怕身後已是滔天民怨,他也要拖著這具行尸走肉,爬過這道名為“賠款”的鬼門關!藤原家的陰影,在奈良上空,正扭曲成最黑暗的絕望。而九州島的火山,在壓抑的灰燼下,熾熱的岩漿,正悄然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