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布巾貼在滾燙的額頭上,激得李琰混沌的意識猛地一個激靈。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鉛,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模糊的視線里,是凹凸不平的石洞頂,被跳躍的火光染上一層暖橘色。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和松脂燃燒的焦香鑽進鼻子。
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肩胛骨像是被重錘砸裂過,小腿傳來陣陣麻木的刺痛,喉嚨干得像要冒煙,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葉深處的灼痛。
“呃…”一聲低啞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擠出來。
“醒了?貴人您可算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的清脆女聲在旁邊響起。
李琰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漸漸聚焦。一張年輕的臉龐映入眼簾。約莫十六七歲,眉眼清秀,皮膚是山里人特有的健康紅潤,此刻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滿是關切地望著他。姑娘穿著一身半舊的粗布襖裙,頭發簡單地用木簪綰著,透著一股子山野的干淨利落。
“水…”李琰的嗓子啞得厲害,幾乎發不出聲。
“哎!水!馬上!”姑娘立刻應聲,動作麻利地轉身,從旁邊一個粗陶罐里舀出半碗清水,又小心地試了試溫度,才端到李琰嘴邊。她一手輕輕托起李琰的後頸,一手端著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
清涼甘冽的山泉水滑過干裂的喉嚨,如同久旱逢甘霖。李琰貪婪地吞咽了幾口,劇烈的嗆咳卻隨之而來。
“慢點!慢點喝!”姑娘有些手忙腳亂,連忙放下碗,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咳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李琰疼得額頭冷汗直冒,意識卻在這劇痛中徹底清醒過來。驪山地宮崩塌的巨響、冰河刺骨的寒冷、韋妃臨死前的狂笑、爆炸的火光、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還有那支破空而來的奪命弩箭!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腦中飛速閃過,最後定格在一張沉靜而堅韌的面容上——婉兒!還有…她懷中那小小的襁褓!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李琰的心髒,比身上的傷痛更甚百倍!他猛地掙扎著想要坐起︰“婉兒!孩子…長安…”
“哎!別動!傷口會裂開的!”姑娘嚇了一跳,趕緊按住他,力氣竟不小,“您傷得太重了!剛退了高熱,可不能亂動!”
就在這時,洞口藤蔓被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正是宇文拓。他肩上扛著一只被凍僵的野兔,看到李琰睜著眼,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光芒。
“爺爺!貴人醒了!”姑娘連忙說道。
宇文拓放下獵物,快步走到地鋪邊,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李琰的臉色,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嗯,高熱退了就好。陛下…您感覺如何?”他聲音壓得極低,只有近前的兩人能听清。
“陛下”二字如同重錘,敲得李琰心頭劇震,也徹底坐實了他的身份。他顧不上疼痛,一把抓住宇文拓布滿老繭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宇文拓都微微皺眉。
“宇文…先生…”李琰的聲音嘶啞而急切,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長安…長安如何了?婉兒…還有朕的孩子…他們可安好?!”
宇文拓反手輕輕按住李琰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目光沉穩,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陛下稍安。老朽雖困于山野,然三日前循跡搜尋陛下時,曾遇一隊自長安方向潰退的韋氏私兵殘部。從其零散交談中得知,驪山地宮驚變後,韋妃伏誅,其黨羽在長安朱雀門、西市等處作亂,皆被郭子儀、李晟將軍及…上官娘娘聯手鎮壓!”
他刻意加重了“上官娘娘”四個字,看到李琰眼中的焦灼瞬間被巨大的希冀點亮,才繼續道︰“李晟將軍率陌刀營血戰逆賊,上官娘娘臨危不亂,坐鎮中樞,以雷霆手段穩住了長安局勢!小殿下亦安然無恙!如今長安城內,逆黨余孽雖未肅清,但大局已定,有郭、李二位將軍及娘娘在,宵小翻不起大浪!陛下大可安心養傷!”
“婉兒…婉兒她…”李琰喃喃著,緊繃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重重地跌回干草鋪上,眼角竟有些濕潤。她還活著!孩子也沒事!這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能撫慰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帝王應有的冷靜和銳利重新回到了眼底。
“先生大恩,李琰…沒齒難忘!”他看著宇文拓,語氣誠摯而凝重,“先生所言,韋氏余孽仍在搜捕朕?”
宇文拓點點頭,神色凝重︰“正是。陛下被沖出之地,乃北麓黑龍潭主河道。韋氏余孽斷定陛下順流而下,必在南北兩麓出口附近。北麓已被其爪牙反復搜索,如今正將重心轉向南麓各支流出口。此處雖隱蔽,但絕非久留之地。老朽方才外出,正是布下疑陣,將賊人引向寒鴉澗下游。”
他拿起一根燒焦的木棍,在鋪著浮灰的地面上快速勾勒出驪山南麓的簡略地形圖,指向一處被重重標注的險地︰“為今之計,陛下需盡快恢復些許氣力,隨老朽溯流而上,穿越‘鷹愁澗’。澗底有暗河支流,可通驪山南麓腹地,那里靠近羽林衛一處秘密哨所‘鷹嘴崖’。只要能抵達鷹嘴崖,羽林衛必能護陛下周全,安然返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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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愁澗…”李琰看著地上那代表深淵的線條,眉頭緊鎖。那地方的名字,光听著就讓人脊背發涼。“朕如今這身子…恐成先生拖累。”
“陛下放心!”宇文拓斷然道,“老朽對此澗地形了如指掌。只要陛下能勉強行走,老朽自有辦法帶陛下過去!眼下最緊要的,是恢復些體力。”他轉頭對一直安靜旁听的孫女道︰“霜丫頭,把早上熬的肉糜粥熱一熱,給陛下端來。”
“哎!”宇文霜應了一聲,麻利地起身去火塘邊忙碌。她一邊用木勺攪動著小陶罐里溫著的肉粥,一邊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著地鋪上的李琰。原來…他真的是皇帝!那個在戲文里、在爺爺講述的故事里,高坐九天之上的人。可他現在就躺在這里,虛弱、蒼白,會因為擔憂妻兒而失態,會因為一碗水而感激…這巨大的反差,讓她心里亂糟糟的。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肉香的糜粥端到了李琰面前。粥熬得稀爛,里面切著細碎的兔肉丁和不知名的山野菜,香氣撲鼻。宇文霜想喂他,李琰卻掙扎著要自己坐起來。
“朕…我自己來。”他不想在一個陌生女子面前顯得過于脆弱。
宇文拓扶著他靠坐在石壁上。李琰接過碗,手指還在微微發顫,但他咬著牙,一勺一勺,緩慢而堅定地將溫熱的粥送入口中。食物的暖流順著食道滑下,漸漸驅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虛弱。一碗粥下肚,額頭上竟微微見了汗,精神也好了許多。
“多謝姑娘。”李琰將空碗遞給宇文霜,真誠地道謝。
宇文霜臉微微一紅,接過碗,低聲道︰“貴人…陛下客氣了。”她收拾好碗勺,又默默退到火塘邊,安靜得像不存在一樣。
李琰看向宇文拓,眼中已燃起迫切的光芒︰“先生,事不宜遲。朕感覺好些了,我們何時動身?”
宇文拓仔細觀察了一下李琰的氣色,沉聲道︰“陛下剛進食,需稍作歇息,讓氣血運行。一個時辰後,天色將暗,風雪亦會稍歇,正是動身的最佳時機!”
一個時辰…李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閉上眼。長安的輪廓在腦海中浮現,婉兒的笑容,孩子的小臉,還有那些在風雪中為他浴血奮戰的忠臣良將…他必須回去!他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重新積聚起來的力量。鷹愁澗?就算是真正的鬼門關,他也要闖過去!
風,像無數厲鬼在耳邊尖嘯,卷著雪沫冰碴,抽得人臉頰生疼,睜不開眼。腳下是翻滾著灰白色濃霧的萬丈深淵,深不見底,只有沉悶如巨獸咆哮般的水流轟鳴聲,從底下隱隱傳來,听得人心頭發慌。
甦定方踩在一塊向外突出的、形似鷹嘴的冰滑岩石邊緣,半個身子探出去,玄色皮甲上已經結了一層白霜。他死死攥著手里的粗麻繩,那繩子繃得筆直,另一端消失在腳下那片令人心悸的濃霧里。
“宇文先生!下面啥情況?!瞅見啥了沒有?!”他扯著嗓子大吼,聲音剛出口就被狂風撕扯得變了調,散碎得幾乎听不清。
旁邊幾個同樣腰拴繩索、把自己死死釘在岩縫里的羽林衛隊正,也拼命伸長脖子往下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喘。
過了好一陣,濃霧深處才隱隱約約飄上來宇文拓那被風扯得七零八落、嘶啞變調的回應︰
“甦…甦將軍…!繩…繩子再…再往下放個二十步!穩…穩住了!下面…有個石台子…不大…但能落腳…!石台…邊上…有…有東西!”
有東西?!
甦定方精神猛地一振!在這鳥都嫌凍死的鬼地方,除了石頭就是冰,還能有啥“東西”?八成是陛下留下的痕跡!“快!放繩!再放二十步!給老子穩住了!”他扭頭朝後面拽著主繩的十幾個精壯漢子嘶吼,聲音都劈了叉。
粗如兒臂的麻繩摩擦著冰冷鋒利的岩石稜角,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聲,帶著一股子韌勁兒,一點一點地向下放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跟著那繩子,沉向那片翻滾的、未知的死亡迷霧。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每一息都變得無比漫長。風雪依舊在頭頂肆虐狂舞。
終于,繩子不再下放。濃霧里傳來宇文拓幾聲短促而清晰的哨音!
“停!停住!”甦定方大吼,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緊張。他死死盯著繩子消失的地方,仿佛要把那片濃霧瞪穿。
片刻之後,繩子傳來三下有力的拽動!
“拉!快往上拉!”甦定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聲嘶力竭地命令。
十幾個漢子齊聲低吼,青筋暴起,使出吃奶的力氣,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回收繩索。粗繩繃緊,摩擦著岩石,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次回收都異常艱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定在繩子消失的霧靄邊緣。心跳聲在呼嘯的風雪中清晰可聞。
終于,一個模糊的身影輪廓穿透了灰白色的濃霧,漸漸清晰!
是宇文拓!他渾身濕透,皮襖上掛滿了冰凌,臉色凍得青紫,但那雙眼楮卻亮得驚人!更讓甦定方等人心頭狂跳的是,宇文拓背上,似乎還捆著一個…人形的包裹?用他身上的皮襖緊緊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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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陛下?!!”甦定方失聲驚呼,聲音都變了調!
繩索一點點將宇文拓拉近崖邊。當他的腳踏上相對穩固的崖緣時,幾個隊正立刻撲上去,七手八腳地解開他身上的安全扣,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被皮襖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接了下來,輕輕放在鋪著厚厚毛氈的岩石上。
宇文拓癱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呼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霜。他指著地上的包裹,聲音嘶啞卻帶著巨大的激動和如釋重負︰“快…快看看!不是陛下…但…但定是陛下身邊緊要之人!”
甦定方的心猛地一沉,不是陛下?但隨即又提了起來。緊要之人?他一個箭步沖到包裹前,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掀開裹得嚴嚴實實的濕冷皮襖。
一張凍得烏青發紫、沾滿泥污和血痂的臉露了出來。頭發散亂地貼在額頭上,嘴唇干裂,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上穿著破爛不堪、被冰水浸透的粗布衣褲,但甦定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熟悉的臉!
“王…王老五?!!”甦定方如同被雷劈中,失聲叫了出來,眼珠子瞪得溜圓!這不是李晟手下那個忠心耿耿、在香積寺血戰中幸存的陌刀營老卒嗎?!他怎麼會在這里?!還穿著便裝?!
幾個隊正也圍了上來,看清地上人的面容後,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老王頭?!真是他!”
“他不是跟著李少將軍在長安嗎?怎麼掉到這鬼地方來了?”
“老天爺!這…這還有氣兒嗎?”
甦定方猛地回過神,厲聲吼道︰“都他娘的別愣著!快!拿烈酒!拿火把!把老子的熊皮大氅拿過來!救人!快救人!!”
油燈的火苗被門縫里鑽進來的冷風吹得忽明忽暗,在陳玄禮那張黑沉沉的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營房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藥味和血腥氣。
李晟赤裸著上身,趴在鋪著厚厚毛氈的硬板床上,背上、肩上縱橫交錯著幾道新包扎好的傷口,布條上還滲著暗紅的血跡。一個軍中的老醫官正小心翼翼地給他肋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上藥。李晟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愣是沒哼一聲。
“嘶…老張頭,你他娘的手輕點!”陳玄禮看得眉頭直跳,忍不住低罵了一句。
“老將軍,這口子太深,不把腐肉刮干淨,回頭爛到骨頭里,這條膀子就廢了!”老醫官頭也不抬,手里的小刀又快又穩,“少將軍能忍,是條漢子!”
陳玄禮煩躁地來回踱步,像一頭困在籠子里的猛虎。他猛地停下,看向剛被包扎好傷口、臉色蒼白靠在牆角的郭曦︰“老郭!你那邊到底探听清楚沒有?!那幫狗娘養的,真敢在興慶宮外頭搞鬼?!”
郭曦肋下也裹著厚厚的布條,顯然也掛了彩。他捂著傷處,疼得齜牙咧嘴,聲音卻異常凝重︰“錯不了!我安插在韋家旁支那個護院頭子身邊的人冒死傳出的消息!今夜子時,興慶宮東安福門當值的韋家私兵會換上一批‘生面孔’,其中有幾個是吐蕃人假扮的!他們身上帶著火油和引火之物!目標是芳林苑偏殿!”
“芳林苑?!”李晟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爆射出駭人的血光,掙扎著就要起來,“婉兒公主和小殿下在那里!!”
“給老子趴下!”陳玄禮一步跨過去,蒲扇般的大手按在李晟沒受傷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差點把他按回床上,“慌什麼!公主殿下是吃素的?!她早有防備!”
郭曦也急忙道︰“少將軍稍安勿躁!公主殿下何等機警!她身邊有陳老將軍派去的北衙千牛衛死士!永嘉坊咱們的人更是枕戈待旦!韋家這點小動作,瞞不過殿下的眼楮!只是…”他眉頭緊鎖,“他們選在芳林苑動手,還帶著火油…其心可誅!這不僅僅是沖著小殿下,更是沖著公主殿下去的!想制造混亂,甚至…想趁亂謀害公主!”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席卷了整個營房!連老醫官的手都頓了一下。
“狗日的!敢動公主和小殿下?!”李晟目眥欲裂,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傷口崩裂滲出血也渾然不覺,“老子現在就帶人過去,把那幫雜碎剁碎了喂狗!”
“你給老子老實待著!”陳玄禮厲喝,眼中卻同樣燃燒著熊熊怒火,“公主有令,引蛇出洞,一網打盡!你現在沖過去,打草驚蛇,壞了殿下的大計,老子先剁了你!”
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外吼道︰“孫疤臉!”
“末將在!”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壯漢應聲而入。
“你!立刻帶二十個身手最好的兄弟,換上夜行衣!”陳玄禮聲音如同寒鐵交擊,“從永嘉坊密道潛入興慶宮東牆夾道!給老子像釘子一樣釘死在那兒!看到有雜碎靠近芳林苑,尤其是帶著火油引火之物的,給老子往死里招呼!記住!要活的!老子要親手扒了他們的皮!”
“得令!”孫疤臉眼中凶光畢露,抱拳領命,轉身就走。
“還有!”陳玄禮叫住他,壓低聲音,“告訴永嘉坊里的弟兄,陌刀給老子磨快嘍!听到宮牆內響箭為號,立刻給老子翻牆殺進去!一個雜碎也別放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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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孫疤臉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夜色中。
陳玄禮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殺意,看向郭曦︰“老郭,宮里那位苗內侍…還有張�那條老狐狸,他們那邊有什麼動靜?”
郭曦冷笑一聲︰“苗晉卿今晚‘恰好’在沈皇後跟前‘值夜’,寸步不離。張�嘛…老狐狸精得很,稱病在家,閉門不出。不過…我的人發現,半個時辰前,有個行蹤鬼祟的西域胡商,從張府後門溜了進去!”
“西域胡商?”陳玄禮眼中寒光一閃,“哼!十有八九是吐蕃人的探子!想撇清關系?門兒都沒有!等這邊收拾干淨,老子再跟他們好好算賬!”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風雪似乎更大了。“傳令下去!營中所有弟兄,人不解甲,馬不卸鞍!給老子瞪大眼楮等著!長安城里的魑魅魍魎…今晚該見見血了!”
夜,深得如同潑墨。風雪不知何時停了,營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偶爾傳來巡邏衛兵踩在積雪上的“嘎吱”聲,更添幾分陰森。氈帳內,牛油燈的火苗被門縫鑽進來的寒氣逼得縮成一小團,光線昏暗,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阿史那雲依舊半靠在矮榻上,閉著眼,呼吸平穩,仿佛睡著了。可她的耳朵,卻像最警覺的獵豹,捕捉著帳內帳外的一切細微聲響。
門口那兩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侍女”,呼吸綿長,似乎也陷入了假寐。機會!
阿史那雲藏在厚毛氈下的手,緩緩松開,手心已被那枚冰冷的骨哨硌出了深深的印子。她眼皮下的眼珠微微轉動。不能等了!巴雅爾用命換來的警告,絕不是空穴來風!骨力啜這條毒蛇,還有那些陰魂不散的吐蕃人,一定在醞釀著針對她、甚至針對整個回紇的致命陰謀!她必須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她調整著呼吸,讓自己的心跳盡量平穩。然後,她像是睡得極不安穩,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帶著痛楚的呻吟,身體在矮榻上極其自然地翻了個身,面朝里,背對著門口。
這個動作,瞬間牽動了肩頭的箭傷。一股鑽心的劇痛襲來,阿史那雲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冷汗。這聲痛哼,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門口那兩個“侍女”幾乎是同時睜開了眼楮,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向矮榻。看到阿史那雲只是背對著她們蜷縮著,似乎是因為傷口疼痛而翻身,並未有其他動作,兩人的眼神才稍稍放松,重新垂下眼簾。
就是現在!
借著身體蜷縮的掩護,阿史那雲藏在身下的手,如同靈蛇出洞,快如閃電地探向矮榻下方!她的指尖精準地觸踫到一個硬物——那是她之前假裝摔倒時,趁亂踢到榻下的、一只喝酥油茶的粗陶碗的碎片!她迅速抓起一塊邊緣鋒利的三角形碎片!
沒有絲毫猶豫!阿史那雲緊握著那塊鋒利的碎瓷片,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技巧,狠狠劃向自己肩頭包裹傷口的厚厚布條!
“嗤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帳內異常刺耳!
“啊!”阿史那雲同時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身體猛地弓起,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門口那兩個“侍女”瞬間彈了起來!兩人眼中寒光爆射,幾乎是同時撲向矮榻!
“公主?!您怎麼了?!”
“傷口裂開了?!”
就在兩人撲到矮榻邊,注意力完全被阿史那雲肩頭那“崩裂”的傷口,吸引的剎那——
阿史那雲一直藏在毛氈下的左手,如同蓄勢已久的毒蛇,猛地揮出!目標不是人,而是矮榻上方懸掛著的那盞牛油燈!
“啪嚓!”
燈盞被精準地打飛!燃燒的燈油和燈芯四濺!大部分潑灑在離得最近的那個“侍女”臉上和身上!
“啊——!” 淒厲的慘叫聲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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