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北麓的亂葬崗在暮春仍透著刺骨寒意,陳玄禮握著腰間橫刀的手心里滲著汗。二十名金吾衛舉著火把圍在第七個盜洞旁,新嶄的青石板邊緣還沾著新鮮泥土。他用刀柄敲了敲洞口︰"都把火舉高點,趙五郎你跟我下去。"
十七歲的趙五郎咽了咽口水,肩頭的金吾衛肩章隨呼吸微微顫動。甬道里的腐臭味混著潮濕的土腥,火把照亮石壁時,少年猛地撞在陳玄禮背上︰"將軍!您看那些..."
牆面上布滿深深淺淺的抓痕,指甲摳進青磚的痕跡新鮮得仿佛昨日留下。陳玄禮蹲下身,刀尖挑起磚縫里半片帶血的指甲——甲緣磨損處露出半道青銅色,那是官造甲冑護指特有的包邊。他瞳孔驟縮︰"這是天寶五載那批護指的樣式,將作監那年新換的青銅鎏邊。"
身後傳來抽氣聲,一名老兵突然跪下︰"將軍,當年磁砂礦場三十六個工匠失蹤,說是染了肺癆...可肺癆病人哪來力氣抓穿青磚?"陳玄禮想起檔案里記載的"暴斃工匠埋于驪山",指甲蓋蹭過粗糙的磚面,忽然摸到一道極淺的刻痕——像是個"盧"字。
甬道盡頭傳來鐵鏈拖地的嘩啦聲,比指甲刮擦聲更讓人牙酸。金吾衛們嘩啦一聲拔刀,火把光暈里晃出個佝僂的身影。那人穿著褪色的工部號衣,腰間還系著刻有"將作監"字樣的銅牌,只是腹部破了個大洞,里面隱約可見齒輪狀的銅片在晃動。
"都別動!"陳玄禮從懷里掏出牛皮紙袋,撒出一把深灰色粉末。那身影猛然僵住,趙五郎借著火光看清對方脖頸處的刺青——不是範陽盧氏的族紋,而是半朵殘敗的梅花。他突然想起去年在潼關見過的秦俑修復現場︰"將軍,那些陶俑胸腔里好像也有這種銅片..."
尚藥局後堂飄著刺鼻的藥味,蕭綰綰正用銀勺攪動銅釜里的靛藍液體。婉兒被粗鐵鏈鎖在石床上,鎖骨下方的梅花烙印泛著詭異的藍光,鎖鏈每隔三寸就嵌著磁石,正是太醫院用來鎮住瘋癲病患的"醒神鏈"。
"姐姐可聞出這湯里的味道?"蕭綰綰舀起一勺,藥汁表面突然浮起細小的顆粒,在燭光下凝成淡金色的字跡,"砒霜三錢是給你吊命,磁髓五錢是為了穩固血脈...至于處子血..."她指尖劃過婉兒腕間的傷痕,"妹妹可知,長安城今年十三歲的官家女已經少了七個?"
婉兒偏過頭避開藥勺,干裂的嘴唇扯出冷笑︰"你每日用磁砂湯養著我,就不怕皇上發現你屋子里的銅人陣?"話音未落,窗外突然滾過悶雷,雨點 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窗欞被風吹得 當作響。
"皇上?"蕭綰綰突然尖笑起來,指甲掐進婉兒手腕的傷口,"李琰要是知道你我身上的烙印從何而來,怕是要先砍了自己的雙手!"銅釜里的藥汁突然劇烈沸騰,婉兒脖頸的青筋突突直跳,胸前的梅花烙印像活物般蠕動。
木門被踹開的巨響中,李琰的龍泉劍帶著寒光劈來。藥碗碎成八瓣的瞬間,蕭綰綰突然伸手握住劍刃,鮮血順著劍鋒滴在婉兒胸口,藍血與赤血混在一起,在石床上畫出詭異的紋路。李琰瞳孔驟縮——那紋路竟與他書房密道里的機關圖一模一樣。
"陛下還不明白嗎?"蕭綰綰的血珠滴在婉兒烙印上,後者發出痛苦的悶哼,"當年宇文愷用雙生女童做活磁樞,我死她亡,她亡我亦不活。"她望著李琰驚怒交加的臉,忽然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說︰"您以為梅妃娘娘真的是病逝?她肚子里的..."
"夠了!"李琰揮劍斬斷婉兒腕間的鎖鏈,卻見她跌倒時露出後腰的胎記——三枚淡褐色的斑點,竟與他生母武惠妃棺中陪葬的磁石紋路分毫不差。窗外驚雷炸響,杜蘅的喊叫聲從長廊盡頭傳來︰"陛下!老臣找到解穴之法了!"
東海的浪頭有兩人多高,王忠嗣扶著船舷穩住身形,咸腥的海水灌進領口。李光弼死死攥著羅盤,青銅指針在"癸"字位瘋狂打轉︰"大帥,從昨夜開始就這樣,怕是中了倭人的邪術!"
老吳頭跪在甲板上,手里攥著半卷《水經注》︰"將軍還記得徐福東渡的傳說嗎?這是"磁海迷障",當年始皇帝的方士用磁砂布下迷陣..."話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海底翻起大片灰黑色砂霧,無數骷髏形狀的陰影在霧中浮沉。
"是磁砂聚魂!"杜蘅從船艙沖出來,手里的《磁經》殘頁被海風吹得嘩嘩響,"徐福用童男童女的血養磁砂,這些都是當年的冤魂!"他突然指向桅桿︰"快看!"
船帆不知何時燃起綠火,火苗上隱約浮現出歪歪扭扭的漢字。王忠嗣認出那是倭國遣唐使學的半吊子楷書,連起來竟是"歸墟之路"四字。李光弼抄起醋桶潑向船頭,酸霧中那些骷髏陰影突然發出尖嘯,海水竟讓出一條泛著熒光的水道。
"右滿舵!"王忠嗣奪過舵盤,船身擦著暗礁轉向的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二十丈高的浪牆中,半截青銅船樓若隱若現。船頭雕刻的不是尋常海獸,而是張熟悉的面孔——正是史書中記載的徐福,眼窩里嵌著拳頭大的磁石,正牢牢吸住戰船的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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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黑狗血!"杜蘅掀開甲板下的木桶,卻見里面的狗血早已凝固成紫黑色。老吳頭突然抓起腰間酒葫蘆︰"陳醋也行!當年魯班祖師爺..."話未說完,船身猛地傾斜,數十個磁砂凝成的武士從水下躍出,手中的倭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京兆尹大牢的第三層彌漫著刺骨寒氣,陳玄禮的火把照亮冰棺上的銘文。"開元二十九年,宇文愷監制"幾個字刻得極深,棺中女子身著褪色的梅色宮裝,腰間玉玨雕著栩栩如生的飛燕,正是上官氏的族紋。
"這是梅妃娘娘..."隨行的老宦官突然跪倒,聲音里帶著哭腔,"天寶元年上元節她突然染病薨逝,可奴婢記得,她那天穿的正是這件石榴裙..."陳玄禮用磁石靠近冰棺,棺蓋上突然浮現血色紋路,不是字,而是一幅雙生嬰孩的簡筆畫。
老宦官突然指著梅妃小腹︰"將軍看!她的裙帶系法是...是有身孕的樣子!"陳玄禮猛地想起婉兒的年紀——若梅妃死于天寶元年,婉兒今年正好十七歲。他握著火把的手劇烈顫抖,火苗照亮冰棺底部的暗格,里面靜靜躺著半卷《魯班經》殘頁。
牆壁突然滲出細密的磁砂,在火光中聚成模糊的人形。陳玄禮後退半步,听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陳將軍想知道"雙生為鑰"的秘密?"光影變幻間,竟出現天寶元年上元夜的場景——五個身著黑衣的人抬著冰棺,為首者臂間露出盧氏家紋。
"五姓七望..."老宦官渾身發抖,"他們當年誣陷梅妃巫蠱,原來...原來孩子才是真相..."陳玄禮突然想起婉兒與蕭綰綰胸前的梅花烙印,與梅妃玉玨上的飛燕紋首尾相連,竟拼成完整的磁脈圖。冰棺突然發出細微的 cracking 聲,梅妃袖口滑落半片信箋,上面只有"李琰非嗣"四字。
潼關甕城的磁鼎燒得通紅,段秀實光著膀子站在鼎前,後背的傷疤在火光中泛著古銅色。城外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安祿山的磁甲軍正在用沖車撞擊城門,城頭的守軍每隔片刻就有人被吸下城牆,慘叫著撞在敵軍的磁盾上。
"將軍!東門的磁石牆快碎了!"親兵王二狗滿臉血污,懷里抱著最後幾袋磁砂,"弟兄們說這玩意兒邪乎,跟鬧鬼似的!"段秀實用袖口擦了把汗,翻開《魯班書》里夾著的羊皮紙︰"把磁砂拌進桐油,涂在城牆縫里!"
三十名士兵忍著灼痛,將滾燙的磁砂桐油填入城牆暗槽。下一刻,正在攀爬的叛軍雲梯突然"砰"地貼在城牆上,幾個士兵驚呼著松手,雲梯卻紋絲不動。城外傳來田承嗣的怒罵︰"唐狗使妖法!"段秀實冷笑一聲,從箭筒里抽出特制的火箭——箭頭裹著浸過黑狗血的麻布。
火箭劃破夜空的瞬間,磁甲軍的胸甲突然爆出藍火。那些以磁砂鍛造的甲冑遇火即燃,慘叫聲中,段秀實望見遠處升起七盞孔明燈。瑤光星位的那盞泛著血色,正是杜蘅所說的"磁脈將崩"之兆。他咬咬牙,揮刀劈開最後一座磁鼎,鼎中滾出的玉簡上,"李琰非嗣"四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夜色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信使從長安方向疾馳而來。段秀實撕開蠟封,羊皮紙上只有陳玄禮的親筆︰"梅妃冰棺現,雙生為鑰,磁脈歸宗在即。"他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想起潼關博物館里那具胸口刻著梅花的女俑——那會不會就是當年失蹤的另一個"磁樞"?
城樓下的磁火仍在燃燒,段秀實用劍尖挑起半片磁甲,只見內側刻著細小的"盧"字。五姓七望的陰影如磁砂般揮之不去,而他手中的玉簡,或許就是解開這盤迷局的關鍵。只是當真相大白時,當今聖上又該如何自處?他不敢深想,只能將玉簡塞進懷里,轉身走向愈發濃烈的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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