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熒的宇宙聖殿內，萬千數據星河如同慵懶的溪流，緩緩徜徉。顧十七剛剛消化完關于月球基地計劃的龐大信息量，正嘗試著用新得的“星壤固化”知識在掌心模擬凝聚一小塊月球岩石模型，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抬起頭，望向那仿佛能洞穿無盡維度的師父。
“師父，”他好奇地問道，“您掌控無數宇宙數據，可知曉一個叫‘kbc空洞’的地方？就在我們拉尼亞凱亞超星系團旁邊，一個巨大無比的…宇宙空洞。”
寧熒正半眯著眼，似乎在打盹，聞言眼皮都沒抬，懶洋洋地回道︰“哦？那個大泡泡啊？知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顧十七組織了一下語言，將自已那個大膽的猜想說了出來︰“我查過一些資料，那個空洞的直徑接近二十億光年，而且…它的形狀太規則了，近乎一個完美的球形。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宇宙自然演化能形成的結構吧？”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探尋和興奮︰“我總覺得…那更像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巨大戰場遺跡！一場波及無數星系的宇宙級別大戰，將那片區域的所有物質、能量都徹底湮滅、消耗殆盡，最終才形成了那樣一個‘干淨’到極致的球形空洞！”
寧熒敲著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頓，嘴角似乎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戰場遺跡？繼續說，有點意思。”
得到鼓勵，顧十七思路更加活躍︰“大戰之後，獲勝的一方…或許就是我們的創造者？他們將銀河系，這個位于空洞邊緣、曾是大戰中心區域的星系，作為某種…紀念地或者新的領地？他們在銀河系里投放、播種了智慧生命…也許人類，就是他們通過某種基因改良手段，從猿猴基礎上創造出來的？”
他越說越覺得合理，甚至開始解決世紀難題︰“而且，您想，一個完美的球形空洞！這根本不可能是戰爭直接打出來的，再劇烈的爆炸也難以形成絕對球形！這更像是勝利者為了劃界，在戰後人為清理出來的！就像一個巨大的宇宙告示牌，一個畫給所有高等文明看的圈！”
顧十七的聲音帶著激動︰“這個圈就是在宣告——‘這片銀河，包括里面的小生命，是我們罩的！不想惹麻煩的，就離遠點！’這樣一來，kbc空洞核心的銀河系沒有高等文明敢輕易靠近，費米悖論似乎也說得通了！不是沒有外星人，而是他們被這個‘圈’警告了，不敢進來！”
他說完，期待地看著寧熒，等待她的評價。這個理論，可是他結合了各種天文發現和自身奇遇後，琢磨出來的“終極猜想”！
寧熒終于緩緩睜開了眼楮，那雙宇宙之眼中流轉著復雜的光芒，有戲謔，有玩味，還有一絲…看待孩子突發奇想的寬容。
她輕輕鼓了鼓掌。
“啪啪啪…”
掌聲在寂靜的聖殿里顯得格外清晰。
“很棒的故事。”寧熒點評道，語氣听不出是褒是貶，“想象力豐富，邏輯自洽，甚至還順手解決了一個困擾你們凡人科學家很久的悖論。不錯不錯，有我幾分胡說八道的風範了。”
顧十七︰“……” 這听起來不像是夸獎啊。
寧熒站起身，走到一片巨大的、自動展開的星圖前。星圖上，無數星系如同微塵，但其中一個巨大的、近乎完美的球形空白區域格外顯眼——正是kbc空洞。
“首先，”寧熒指著那空洞，“它的形狀，確實規則得不像話，自然形成的概率低于億萬分之一。你這點猜的，勉強沾邊。”
顧十七精神一振。
“但是，”寧熒話鋒一轉，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說它是戰場遺跡？被大戰打空的？”
她嗤笑一聲︰“你知道要把直徑二十億光年範圍內的所有物質，包括暗物質、暗能量都‘湮滅’、‘消耗’干淨，需要多麼離譜的能量級嗎？那已經不是戰爭了，那是重啟宇宙級別的操作！有這本事的存在，還需要畫圈圈警告別人？看誰不順眼，直接隨手抹掉就是了，費這勁？”
顧十七噎住了。
“其次，”寧熒繼續潑冷水，“把銀河系當紀念地？投放智慧生命？還特意改良猿猴基因創造了人類？”
她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顧十七︰“小子，你是不是對‘高等文明’有什麼誤解？還是你覺得你們人類特別有紀念價值？對于能進行這種尺度操作的存在來說，生命，尤其是碳基生命，不過是宇宙物質的一種普通組合形式。他們或許會觀察，會實驗，但絕不會像小孩子在沙盤上擺玩具一樣，特意‘投放’還搞‘紀念’。缺乏動機，且極度低效。”
“再者，”寧熒的手指劃過星圖，點在銀河系的位置，“誰說銀河系沒有高等文明靠近？你怎麼知道沒有？你以為你看到的星空就是全部？多少高等文明的存在形式，根本就不是你們能理解的？他們或許就在你身邊，只是你無法感知，或者…他們懶得讓你感知。所謂的‘費米悖論’，在真正的宇宙尺度下，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顧十七被說得面紅耳赤，剛才的興奮勁頭徹底沒了，訕訕道︰“那…那這個空洞…”
寧熒看著那完美的球形空洞，眼神也變得有些深邃和…凝重。
“它確實可能是‘人為’的。”寧熒緩緩道，“但目的，絕非你猜想的那樣溫情脈脈，還帶點紀念意義。”
“更有可能的是，這是一種…隔離。或者封印。”
“隔離？”顧十七一愣。
“想象一下，”寧熒的聲音變得低沉，“某個無法形容的、極其危險的‘東西’，曾經存在于那片區域。它可能是一種宇宙災害，一種失控的法則，甚至是一個…失敗的創世實驗場。”
“為了阻止這東西擴散，或者為了將其徹底隔絕在主宇宙之外，某個或多個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聯手進行了這次驚天動地的‘清創手術’。”
“他們以無上偉力，將那片區域及其內部的一切，包括空間本身，都徹底‘挖’了出去，形成了一個絕對的‘空無’地帶，就像在宇宙這塊布上，精準地剪下了一個完美的圓形缺口。”
“這個空洞，就是手術後的疤痕。一個永恆的警告和界限。不是在說‘此路是我開’，而是在宣告——‘此路不通！內有危險！勿近！’”
“而銀河系…”寧熒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偏僻的旋臂上，“恰好位于這個‘手術疤痕’的邊緣地帶。之所以顯得‘平靜’，沒有太多高等文明活躍的痕跡，或許不是因為被保護，而是因為…靠近這個空洞本身，就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聰明的，都知道離遠點。”
這個解釋，比顧十七的“戰爭紀念地說”更加冷酷，也更加…符合宇宙那黑暗森林般的基調。
顧十七听得脊背發涼。一個需要動用“宇宙手術”來隔離的危險？那得是什麼級別的恐怖？
“那…那地球人類…”他忍不住問。
寧熒聳聳肩︰“至于你們人類怎麼來的…大概率就是個宇宙中的偶然。或許是在那次‘手術’的能量余波影響下，或許是在某個存在路過時無意中撒下的‘種子’，又或許就是純粹的自然演化…別太把自已當回事，小子。在真正的宇宙尺度下，奇跡和災難一樣，都只是概率。”
她看著顧十七有些受打擊的樣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過，你能注意到kbc空洞的異常，並且產生聯想，這很好。保持這種懷疑和探索的精神，比盲目相信某些答案更重要。”
“宇宙的真相，往往藏在最不合常理的細節之中。”
“至于這個空洞底下到底埋藏著什麼…”
寧熒的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連她都似乎不願多深究的忌憚。
“…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
“做好你該做的事，先把你那月球跳板弄明白吧。有些秘密，等你有了能直視它們的實力，自然就會知道了。”
說完，她不再看向那星圖上的空洞，轉身重新融入那流淌的數據星河之中，留下顧十七一人，望著那片完美的球形空白，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敬畏。
宇宙的深邃與可怕，遠遠超乎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