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顧十七冷笑。所謂的現代化農業不過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改變土地用途，獲取暴利。
他正準備離開，卻在抽屜深處發現了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幾張照片——附近河流被污染的景象，還有穿著新希望農業工作服的人在河邊傾倒廢料的畫面。
顧十七的心跳加速了。他迅速用手機拍下這些證據，悄悄離開了村委會。
回到家里，父親正在收拾農具。\"爸，我們不能簽那個合同。\"顧十七堅定地說，\"他們根本不是要搞農業，是要建工廠！\"
顧老漢停下手中的活計，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光芒︰\"我就知道沒好事！可村里人都被錢蒙了眼...\"
\"我們必須阻止他們。\"顧十七拿出手機，給父親看那些照片，\"我有證據。\"
那天晚上，顧十七走訪了幾戶還沒簽約的村民，給他們看了證據。但讓他震驚的是，大多數人反應冷淡。
\"十七啊，就算建工廠又怎樣？能給錢就行。\"李大爺抽著煙說，\"我兒子在城里買房還差首付呢。\"
\"可那會污染我們的土地和水源啊！\"顧十七急切地說。
\"我都七十多了，還能活幾年？\"李大爺苦笑，\"子孫後代的事，管不了那麼多了。\"
顧十七感到一陣無力。他意識到，比資本家更可怕的是農民的絕望。當一個人看不到未來時，他自然會選擇眼前的利益。
第二天，林志遠帶著幾個工作人員直接來到了顧十七家。\"顧先生，听說你對我們的項目有誤解？\"他的笑容依舊，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顧十七拿出手機︰\"林總，能解釋一下這些照片嗎？\"
林志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示意手下關上門，然後壓低聲音說︰\"顧先生，聰明人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可以給你個人更高的補償...\"
\"我不要錢。\"顧十七打斷他，\"我要你們停止欺騙村民，停止污染環境的計劃。\"
林志遠的表情變得猙獰︰\"你以為憑你一個人能改變什麼？政府支持我們，大多數村民也支持我們！你父親年紀大了，你忍心看他為了一塊破地折騰到死嗎？\"
顧老漢突然從里屋沖出來，舉起鋤頭︰\"滾出我家！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地里！\"
林志遠後退幾步，惡狠狠地丟下一句話︰\"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要麼簽字拿錢，要麼後果自負！\"
他們走後，顧十七和父親沉默地坐在院子里。夕陽西下，將父子倆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株倔強的麥穗。
\"爸，我有個想法。\"顧十七突然說，\"既然他們要搞現代化農業，為什麼我們不能自己搞？\"
顧老漢疑惑地看著兒子。
\"我們可以聯合剩下的村民，成立合作社，引進小型農機，種植高附加值作物。\"顧十七越說越興奮，\"這樣既保住了土地，又能提高收入。\"
\"可錢從哪里來？技術從哪里來？\"顧老漢問到了關鍵。
顧十七想起了城里的工友老馬，他表哥在農科院工作；想起了大學同學在銀行上班，也許能幫忙貸款；還想起了政府最近推出的扶持家庭農場政策...
\"總會有辦法的。\"顧十七望著遠處的麥田，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至少比賣掉祖祖輩輩的土地強。\"
夜幕降臨，村莊安靜下來。但顧十七知道，一場關于土地、關于生存、關于尊嚴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合同簽完的那天晚上，顧老漢在祖墳前跪了一整夜。
顧十七站在不遠處，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在月光下微微顫抖。那五畝三分地，從曾祖父開荒起就養活了顧家四代人，如今換成了二十五萬存款，安靜地躺在農村信用社的存折里。
\"十七啊，進城吧。\"第二天清晨，顧老漢把存折塞進兒子手里，眼楮紅得像熟透的柿子，\"在城里買套房，娶個媳婦，別回來了。\"
存折在顧十七手里沉甸甸的，他翻開看了看數字，突然覺得有些荒謬——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土地，就值這麼點錢？
\"爸，這錢...\"
\"拿著！\"顧老漢突然暴喝一聲，嚇得顧十七一哆嗦，\"地都沒了，你還留在村里干什麼？等著餓死嗎？\"
三個月後，顧十七站在了省城新開發的\"陽光新城\"售樓處。沙盤上密密麻麻的樓房像一排排墓碑，售樓小姐的紅指甲在模型上劃來劃去。
\"先生運氣真好，現在政府有"農民進城購房補貼"，首付只要30！\"她笑得像朵塑料花，\"這套80平的兩居室，總價120萬，首付36萬就能拿下。\"
顧十七攥緊了存折。二十五萬，連首付都不夠。
\"能...能便宜點嗎？\"
售樓小姐的笑容僵了一瞬︰\"這已經是優惠價了。您看這地段，這配套...\"她的目光在顧十七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掃過，\"或者您考慮下郊區？那邊單價便宜些。\"
最終，顧十七在城鄉結合部買了套50平的一居室，總價68萬。首付二十萬，貸款四十八萬，三十年還清，每月還款兩千八。
簽完購房合同那天，他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爸，房子買好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只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好，好...\"顧老漢的聲音突然蒼老了十歲，\"有房就好...有房就好...\"
顧十七沒敢告訴父親，為了湊夠裝修錢，他不得不在工地找了份搬磚的活兒。
清晨五點，鬧鐘響起時，顧十七的腰還疼得像被卡車碾過。昨天搬了三百多塊預制板，工頭說今天要澆注七樓的混凝土。
工棚里彌漫著汗臭和腳臭味，二十多個工友擠在通鋪上，像沙丁魚罐頭。老馬在上鋪翻了個身，嘟囔道︰\"十七，幫我把安全帽遞上來。\"
顧十七伸手去夠，突然一陣劇痛從腰部竄上來，他悶哼一聲，差點跪在地上。
\"咋了？閃著腰了？\"老馬一骨碌爬下來。
\"沒事...\"顧十七咬著牙站起來，\"今天發工資，撐一撐就過去了。\"
工地上塵土飛揚，攪拌機的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生疼。顧十七和其他五個工人負責把混凝土推到七樓，每人每天要往返三十多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