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的右眼視野只剩下17。
醫生說，這是“職業性視力損耗”，保險公司拒絕理賠，因為合同里有一行小字︰“自願承擔崗位相關身體損傷”。
但他知道真相——他的視力不是損耗的，是被吃掉的。
自從終面那晚後，他的右眼就變得很奇怪。有時，他能看到正常的世界；有時，他的視野會突然切換，變成星空視角——他被迫從天花板的高度俯瞰，像一只被釘在標本牆上的蝴蝶，無聲地注視著下一位求職者走進終面會議室。
玻璃假眼已經成了星空的一部分，但它的數據仍殘留在顧十七的神經里。每當午夜，他的太陽穴會傳來微弱的電流聲，像是那枚眼球仍在傳輸信息。
今晚，他的鍵盤手不受控制地打開電腦，自動輸入了一串代碼。
屏幕上彈出一份文檔︰
請嚴格遵守，否則將觸發代謝回收程序）
1. 必須見證每一場終面，確保星空完整。
2. 不得干預求職者的選擇，即使你知道結果。
3. 若發現“異常求職者”，立即向hr匯報。
附︰三類求職者識別指南
順從者佔比90）︰接受所有條款，最終成為盆栽標本辦公家具。
反抗者佔比9）︰試圖破壞規則，通常會被制成“反面教材”展示。
覺醒者佔比1）︰發現真相並逃離，必須立即標記。
顧十七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覺醒者？
有人逃出去過？
他的右眼突然刺痛，視野被強制切換——星空視角啟動。
終面會議室里，一個年輕女孩顫抖著坐下。
“您願意為公司奉獻什麼？”面試官問。
“一切。”她回答得毫不猶豫。
星空中的瞳孔集體收縮，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女孩的皮膚開始變得透明，血管里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種熒光色的液體。她的骨骼逐漸軟化，像被融化的塑料，最終坍縮成一把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
“歡迎加入永恆集團。” 面試官微笑著，將她的工牌掛在椅背上。
顧十七的視角被迫拉近，他看見工牌上寫著一行小字︰
“員工編號︰1147，崗位︰永久支撐。”
下一位是個中年男人，他抓起合同撕成碎片。
“我不簽！這是奴隸條款！”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星空中的瞳孔全部轉向他，像審判官注視死囚。
男人的身體開始扭曲，皮膚像被無形的刻刀雕琢，最終變成一塊立牌，上面用血寫著︰
“警惕職場叛逆心理——效率37，團隊污染度+89。”
他的眼球被單獨保留，嵌在立牌上方，成為新的“監控探頭”。
最後一位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
他沒有回答面試官的問題，而是突然抬頭，直視星空——
直視顧十七的觀測視角。
“我知道你在看。”他低聲說。
顧十七的心髒驟停。
年輕人從口袋里掏出一枚u盤，插入會議桌的接口。瞬間，整個星空的畫面閃爍，像信號不良的老電視。
“規則不止十條。”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顧十七的耳朵，“最後兩條藏在‘彈性工作制’和‘員工福利’里。”
面試官的身體開始崩解，像被病毒入侵的程序。年輕人趁機沖向電梯，但就在門關上的前一秒——
一只由傳真紙組成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覺醒者……必須……回收……”
年輕人的身體被拖回會議室，但他的u盤留在了電梯里。
星空恢復了穩定，但顧十七的觀測視角被強制斷開。
顧十七渾身冷汗地回到現實。
他的鍵盤手自動在文檔上輸入︰
“檢測到異常求職者，是否上報hr？”
他猛地拔掉電源。
屏幕黑了，但他的右眼仍殘留著星空的影像。那些瞳孔……在看著他。
“觀測員違反守則第三條，警告一次。”
西裝內襯的“彈性工作制”條款突然收緊，像蟒蛇般勒住他的肋骨。他喘息著扯開襯衫，發現皮膚上浮現出新的文字︰
“您已積攢17次警告，即將進入代謝評估。”
代謝評估——那個清潔工推著碎紙機等待的“回收程序”。
顧十七跌跌撞撞地翻出甦芮留下的盆栽葉片，上面有一行褪色的字︰
“規則九︰紅色印泥可凍結時間。”
他的血，算不算紅色印泥？
顧十七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逐漸異化的身體︰
木質化的左腿
鍵盤化的右手
被公司佔據的右眼視力
西裝內縫的吞噬性條款
他想起那個覺醒者的u盤。
如果規則不止十條，那麼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如果1的人曾逃出去，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他的鍵盤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在鏡子上敲出一行字︰
“員工福利︰離職證明=死亡證明。”
玻璃假眼的殘存數據在腦海中閃爍，最後一條線索浮現︰
“觀測員的終極職責︰確保無人發現星空是假的。”
顧十七的血液凝固了。
——星空是投影。
——真正的天花板外，才是出口。
但如何突破觀測員的限制？如何觸踫到“不存在”的天花板？
他低頭看著自己半木質化的身體，突然明白了。
植物，是向上生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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