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敲響時，五莊觀的霧氣仍未散去。
顧十七推開房門，發現昨夜被燒毀的窗欞竟完好如初，仿佛昨夜的火焰只是幻覺。
“又輪回了？”他低聲喃喃。
孫悟空扛著金箍棒從走廊盡頭走來，臉色陰沉︰“那老倌兒的把戲，每次天亮都會重置。”
唐僧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手里攥著佛珠，嘴里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八戒打著哈欠，懶洋洋地走在最後，而沙僧則沉默地挑著行李，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幾位施主，早膳已備好。”
一個道童站在廊下，恭敬地彎腰行禮。
顧十七下意識看向他的腳下——
沒有影子。
“嘖。”孫悟空冷笑一聲，“又來？”
道童抬起頭，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施主在看什麼？”
顧十七渾身一緊，立刻開口背誦︰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道童的笑容僵住了。
他的皮膚開始皸裂，像干枯的樹皮一樣剝落，露出下面漆黑的空洞。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顧十七繼續念著，聲音越來越穩。
道童的身體劇烈顫抖，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掙扎。
孫悟空抱著金箍棒，嗤笑一聲︰“背這破經有屁用？俺老孫大鬧天宮的時候，太上老君的丹房里堆著幾百卷《道德經》原本，俺看都懶得看！”
八戒打了個哈欠，懶散地靠在柱子上︰“就是，這玩意兒又不能吃。”
沙僧皺眉，低聲念道︰“……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唐僧一臉茫然︰“這、這是道家的經文吧？貧僧只會念佛經……”
顧十七沒理會他們，繼續背誦︰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最後一個字落下，道童的身體驟然崩解，化作一灘黑水，滲入地縫消失不見。
走廊恢復寂靜。
“呵，就這？”孫悟空不屑地踢了踢地上殘留的黑漬，“俺老孫一棒子就能解決的事，非要念經？”
顧十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低聲道︰“規則第三條——‘若發現道童沒有影子，立即背誦《道德經》第五章’，我們必須遵守，否則……”
“否則什麼？”孫悟空挑眉，“否則這破觀還能吃了俺老孫不成？”
八戒笑嘻嘻地插嘴︰“大師兄，你可別小看這地方。俺老豬當天蓬元帥的時候，北極四聖之首，真武大帝見了俺都得喊一聲‘大哥’，可這種邪門的地方，俺也是頭一回見。”
沙僧默默補了一句︰“二師兄，你當年不是被貶下凡間是因為調戲嫦娥嗎？”
八戒一噎，惱羞成怒︰“那、那是玉帝老兒小心眼！”
唐僧弱弱地舉手︰“那個……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去用早膳了？”
顧十七嘆了口氣︰“師父，您覺得……這觀里的‘早膳’，真的能吃嗎？”
膳堂內，長桌上擺滿精致的素齋。
晶瑩剔透的米粥，翠綠的時蔬，雪白的饅頭，還有一碟碟精致的點心。
看起來毫無問題。
可顧十七的視線卻死死盯著桌子正中央的那盤“水果”——
九顆人參果。
它們安靜地躺在琉璃盤里，栩栩如生的嬰孩模樣，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在笑。
“諸位施主，請用。”
另一個道童站在桌邊，恭敬地遞上筷子。
顧十七看向他的腳下——
有影子。
暫時安全。
唐僧雙手合十，感激道︰“多謝款待。”
他剛要坐下，顧十七一把拉住他︰“師父，別吃！”
孫悟空已經大咧咧地坐下，抓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含糊道︰“怕什麼？有毒也毒不死俺老孫。”
八戒直接伸手去拿人參果︰“這玩意兒看著挺水靈，俺老豬嘗嘗……”
“住手！”顧十七猛地拍開他的手，“這果子不能吃！”
八戒不滿地嘟囔︰“咋的？你還真信那什麼‘遇金而落，遇木而枯’的鬼話？”
沙僧皺眉看向那盤人參果，低聲道︰“大師兄，二師兄，這果子……確實有問題。”
孫悟空嚼著饅頭，漫不經心道︰“什麼問題？”
沙僧沉默片刻，緩緩道︰“它們在呼吸。”
膳堂瞬間安靜。
顧十七定楮一看，果然——那些人參果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熟睡的嬰兒。
“嘻嘻……”
微弱的笑聲從果盤里傳來。
唐僧嚇得倒退兩步，佛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道童的笑容漸漸扭曲︰“施主……為何不用膳？”
他的影子，正在一點點消失。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顧十七立刻背誦《道德經》，可這次，道童沒有崩潰，反而笑得更加猙獰。
“沒用的……”他的聲音變得尖銳，“同一個規則……只能用一次……”
孫悟空“呸”地吐掉嘴里的饅頭，金箍棒瞬間入手︰“那就不用規則！”
他一棒橫掃，道童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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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沒有血。
只有無數細小的藤蔓從斷頸處瘋狂涌出，像毒蛇一般纏向眾人！
“臥槽！”八戒猛地跳上桌子，“這什麼玩意兒？！”
沙僧迅速護住唐僧，降妖寶杖揮舞，斬斷幾根襲來的藤蔓。可那些斷掉的藤蔓落地即生根，轉眼又長出新的枝條！
顧十七抓起桌上的燭台，火焰對準藤蔓，可它們絲毫不懼，反而更加狂暴地撲來！
“媽的，逼俺老豬動真格是吧？！”
八戒突然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眼中精光暴漲。
他雙手結印，口中暴喝︰
“北極四聖，天蓬真君——顯法！”
一道金光自他掌心迸發，化作巨大的九齒釘耙虛影，轟然砸向藤蔓！
“轟——！”
整座膳堂劇烈震動，藤蔓在金光中灰飛煙滅！
顧十七目瞪口呆︰“你……你不是混子嗎？！”
八戒收起法訣，又恢復那副懶散模樣，嘿嘿一笑︰“俺老豬低調，低調。”
孫悟空冷哼一聲︰“裝什麼裝？當年你在天河練兵的時候，十萬水軍被你訓得哭爹喊娘，真當俺不知道？”
沙僧默默補刀︰“二師兄後來被貶，是因為喝醉了把凌霄殿的柱子啃了……”
八戒︰“……沙師弟你閉嘴！”
藤蔓退去後，膳堂一片狼藉。
顧十七踢開地上的殘渣，發現地板下傳來微弱的哭聲。
“下面有東西。”
孫悟空一棒砸碎地板，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窖。
陰冷的風夾雜著孩童的啜泣聲從下面飄上來。
唐僧臉色發白︰“這、這下面……”
“師父，您在這兒等著。”沙僧沉聲道，“我們下去看看。”
八戒變出個火折子，率先跳了下去。顧十七緊隨其後，孫悟空和沙僧也跟了上來。
地窖里堆滿了小棺材。
每一口棺材都只有三尺長，上面貼著一張黃符，寫著生辰八字。
“壬寅年七月初七……癸卯年臘月廿三……”顧十七念著，突然渾身一僵，“這些都是……孩子的生辰？”
沙僧掀開一口棺材——
里面是一具干癟的孩童尸體，胸口被挖空，塞進了一顆人參種子。
“用童男童女的精血……養人參果？”沙僧的聲音罕見地帶上怒意。
“嘻嘻……”
熟悉的孩童笑聲從地窖深處傳來。
顧十七舉起火折子照去——
十幾個沒有影子的道童，正站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顧十七立刻背誦。
可這次，道童們毫無反應。
“同一個規則……只能用一次……”他們齊聲開口，聲音重疊，像無數人同時說話。
孫悟空金箍棒一橫︰“那就打！”
可道童們突然散開，露出身後的一扇石門——
上面用血寫著︰
“欲破輪回，需見真我。”
石門緩緩開啟，露出里面的一方血池。
池中漂浮著一具道袍尸體，面容枯槁，胸口插著一柄桃木劍。
“鎮元子？”顧十七愕然。
“不。”八戒突然沉下臉，“這是……真武的‘斬妖劍’。”
孫悟空眯起眼︰“你認識？”
八戒沉默片刻，低聲道︰“當年真武蕩魔，斬盡天下妖邪，唯獨放過了一個……因為那妖，是他的心魔。”
他指向血池中央︰“這具尸體，就是鎮元子的‘真我’——他早被自己的心魔反噬了。”
沙僧震驚︰“二師兄，你怎麼知道？”
八戒咧嘴一笑，眼中卻毫無笑意︰“因為當年……是俺幫他斬的心魔。”
顧十七猛然想起——
北極四聖之首，天蓬真君，本就是真武大帝的師兄！
“所以……”孫悟空冷笑，“這五莊觀的輪回，其實是鎮元子的心魔作祟？”
“不止。”八戒搖頭，“他的心魔……在吃時間。”
血池突然沸騰，那具尸體猛地睜眼——
“天蓬……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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