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月光像被揉皺的錫紙，鋒利地割開小鎮的夜幕。小粟蜷縮在糧倉屋頂，耳尖捕捉著巡夜人漸遠的腳步聲。她屏住呼吸，指尖撫過腰間的麂皮袋——里面裝著從黑市換來的磁暴線圈，能讓糧倉的電子鎖在月光下暫時失靈。
“第三十七次。”她輕聲計數，線圈發出微弱的藍光，鐵鎖應聲而開。糧倉內的恆溫系統嗡鳴著啟動，卻擋不住她如鼠般靈敏的身影。當月光透過氣窗落在堆積如山的麥穗上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每粒麥粒都在月光中分裂出半透明的殘影，像無數個重疊的金色幽靈。
小粟熟練地掀開地板暗格，里面整齊碼放著發霉的面包、硬如石頭的餅乾，還有去年秋天偷來的蜂蜜罐。她撫摸著罐口的結晶，想起七歲那年在巷子里撿到的半塊蜂蜜餅，那是她記憶中最甜的味道，也是最後一次吃飽的夜晚。
“擁有即安全。”她喃喃自語，這是養母臨終前塞給她的生存法則。養母蜷縮在橋洞下，懷里緊抱著偷來的面包，卻在警笛聲中把食物全塞進小粟嘴里︰“記住，小粟，只有囤積足夠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突然，月光劇烈震顫。小粟抬頭，看見一個銀發少年站在氣窗邊緣，手中的麥穗燈籠流淌著銀色光暈，每根燈穗都串著一粒真實的麥穗和一顆透明的嘆息。
“你在收集月光的眼淚。”少年躍下屋頂，燈籠照亮他袖口的麥穗紋章，“但被恐懼腌漬的糧食，只會開出苦澀的花。”
小粟本能地後退，後腰抵在暗格上︰“你是誰？天堂來的審判者？”
“我是白辰，子鼠門的守護者。”少年舉起燈籠，光芒掃過暗格里的食物，發霉的面包上突然浮現出無數張饑餓的臉，“看，這些被你藏起來的食物，正在替你吃掉良心。”
小粟捂住耳朵，卻听見蜂蜜罐里傳出低低的啜泣。白辰輕輕觸踫一罐發霉的小米，月光在米粒間織出畫面︰一個母親用最後一點小米熬粥，卻在分給孩子時發現鍋底早已刮得干干淨淨。
“他們和我一樣……”小粟的聲音發抖，“但我只有藏起食物，才能不被饑餓吞噬！”
“真正的饑餓不是腸胃的空虛，是心靈的荒蕪。”白辰帶她走向鎮子邊緣的破廟，月光在這里化作透明的簾幕，映出蜷縮在牆角的流民——孩子們啃著樹皮，老人抱著空空的糧袋，而小粟的暗格就在離他們不到百米的地下。
最深處的角落里，一個小女孩抱著布偶，布偶肚子里塞著小粟去年扔掉的半塊硬餅。月光照亮女孩的臉，那神情竟與七歲的小粟如出一轍。
“你囤積的不是食物，是過去的恐懼。”白辰的燈籠麥穗輕輕拂過小粟的手背，“但看看他們，你的恐懼正在變成他們的絕望。”
小粟突然想起養母咽氣前的眼神——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未能讓她吃飽的愧疚。她踉蹌著跑回糧倉，掀開暗格時，發霉的面包突然變成了晶瑩的麥粒，蜂蜜罐里涌出清甜的漿液，所有被她藏壞的食物都在月光中重生。
“這是……”
“是你心底的善意。”白辰將燈籠遞給她，“真正的富足不是填滿自己的口袋，是讓每個屋檐都有炊煙。”
小粟舉起燈籠，光芒所到之處，糧倉的麥穗紛紛躍入麂皮袋，而暗格里的食物像被風吹散的霧氣，化作無數光點飛向破廟。當第一縷晨光染紅天際時，她看見流民們捧著裝滿食物的陶罐，臉上綻放出比朝陽更溫暖的笑容。
“原來分享不會讓我失去什麼。”小粟看著空無一物的暗格，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反而讓我擁有了更多。”
白辰微笑著揮手，子鼠門的光芒從他身後蔓延開來︰“記住，小粟。囤積月光的人永遠在陰影里，而分享星光的人，自己就會成為光源。”
當小粟再次睜開眼時，她站在現代糧站的監控室里，胸前的工作牌寫著“管理員”。窗外，孩子們背著書包經過，每人手里都拿著糧站新烤的面包。她摸向口袋，里面躺著一粒不會發霉的麥穗——那是白辰留給她的禮物。
“第三十八次分享。”她對著監控屏幕微笑，屏幕里映出糧站外排隊領取免費早餐的人群，“這次，是真正的富足。”
遠處，天堂宇宙的子鼠門輕輕閉合，白辰將小粟的嘆息化作種子埋入燈籠。他知道，在下一個需要月光的夜晚，這粒種子會開出照亮迷途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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