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風比南京城更烈,卷著長江的水汽,打在李維辰臉上生疼。他沿著江岸走了整整一夜,布鞋磨穿了底,腳底的血泡破了又結,結了又破,染得路上的枯草都泛著暗紅。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終于看到了龍山的輪廓——那山像條伏在江邊的臥龍,山頂籠罩著常年不散的霧氣,霧氣里隱約有鐘聲傳來,沉悶而悠長,是三一門分支的晨鐘,卻比尋常鐘聲慢了半拍,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那是‘鎮魂鐘’,”一個背著藥簍的老漢從路邊的樹林里鑽出來,手里拄著根拐杖,拐杖頭是個磨得光滑的木球,“山下的人都說,那鐘是用死人的骨頭做的,敲一聲,山里的冤魂就老實一分。可我看吶,是敲給活人听的,讓咱們這些老百姓別往山上湊。”老漢的口音帶著濃重的江北腔,眼神卻很亮,盯著李維辰腰間的斷塵劍,“先生是從南京來的?”
李維辰握緊劍,守心石在懷里微微發燙,他能感覺到老漢身上的氣息——干淨,純粹,帶著草藥的清香,沒有陰邪之氣,卻隱隱與三一門的功法同源。“我找三一門的分支。”他沒有隱瞞,直接說出目的。
老漢笑了,露出豁了顆牙的嘴︰“找他們?”他往山上指了指,霧氣里的鐘聲突然停了,“三天前就沒人敲鐘了。我上山采藥,看到他們的道觀門口掛著黑幡,像是辦喪事。而且啊,山里多了好多穿黑袍的人,夜里還能听到哭嚎, 人得很。”
李維辰的心沉了沉,看來陰陽宗的人比他先到了龍山,三一門的分支恐怕已經出事了。他從懷里摸出塊碎銀遞給老漢︰“老人家,能帶我上山嗎?我有急事。”
老漢卻沒接碎銀,只是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腳底︰“先跟我回村處理傷口,不然沒到半山腰就得倒下。”他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我叫劉老實,是這‘藥石村’的村醫。三一門的人救過我兒子的命,先生是他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藥石村藏在龍山的山坳里,幾十間土坯房錯落有致,村頭的老槐樹下曬著草藥,空氣中彌漫著苦澀的清香。劉老實的家很簡單,一間堂屋,兩間偏房,偏房里擺著藥櫃,櫃上的抽屜貼著泛黃的標簽,寫著各種草藥的名字。
“這是‘活血藤’,能止血生肌。”劉老實將搗碎的草藥敷在李維辰的腳底,動作很輕,“山里的草藥比城里的金瘡藥管用,就是味道沖了點。”他一邊包扎一邊說,“三一門的分支在龍山的‘靜心觀’,觀主是個姓趙的道長,听說和南京三一門的老掌門是師兄弟。三天前,觀里的小道童跑下山,說來了群穿黑袍的人,要搶觀里的寶貝,讓我們快逃。可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兒,能往哪兒逃?”
李維辰的紅絲絮探向靜心觀的方向,絲絮傳來強烈的陰邪氣息,比南京城的養煞點更濃,卻又帶著三一門的純正功法波動,顯然雙方還在激戰,趙觀主還在支撐。“那些黑袍人有多少?”他問,腳底的疼痛減輕了不少,活血藤的藥效確實厲害。
“說不清,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從地里冒出來的。”劉老實的聲音壓低,“小道童說,他們領頭的是個女的,長得很漂亮,手里拿著根玉簪,能放出毒蛇,比清水少佐還厲害。”
玉簪?毒蛇?李維辰想起了影組的山口惠子,她在紫金山天文台被灰袍人傷了手腕,按理說應該在日軍醫院養傷,怎麼會出現在龍山?難道她也在找鎮邪印?
“先生,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劉老實從懷里摸出個小巧的木牌,木牌上刻著個“鎮”字,邊緣還沾著血跡,“這是小道童留下的,說交給從南京來的先生,能打開靜心觀的後門。”
木牌的材質是陰沉木,與守心石的氣息相通,顯然是三一門分支的信物。李維辰接過木牌,指尖的紅絲絮立刻纏了上去,絲絮傳來微弱的共鳴,指向靜心觀的方向︰“小道童呢?”
劉老實的眼神暗了暗︰“回去報信了,再也沒下來。”他嘆了口氣,“山里的霧有毒,是黑袍人放的‘迷魂瘴’,比南京城的厲害十倍,吸入一點就會產生幻覺,把自己人當成敵人。先生上山的時候得用這個。”他遞過個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草藥,“這是趙觀主以前給的,能解瘴氣。”
李維辰將香囊系在腰間,草藥的清香驅散了身上的血腥氣。他站起身,腳底的疼痛已經能忍受︰“我現在就上山。”
劉老實攔住他︰“等天黑再去,黑袍人的瘴氣在夜里會變弱,而且他們的哨兵也會松懈。”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現在上山,等于送死。”
李維辰知道他說得對,靜心觀的情況不明,硬闖只會壞事。他走到窗邊,望著龍山的方向,守心石在懷里微微震動,他能感覺到鎮邪印的氣息就在靜心觀深處,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封印著,封印正在減弱,顯然陰陽宗的人已經快要得手了。
天黑後,藥石村陷入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狗吠聲。李維辰換上劉老實給的粗布衣服,背著藥簍,裝作上山采藥的村民,借著夜色的掩護向靜心觀走去。
山路比想象中難走,布滿了碎石和陷阱,顯然是三一門的人設下的。李維辰的紅絲絮探路,避開了埋在地下的尖刺和掛在樹上的網,這些機關雖然簡陋,卻很有效,能拖延敵人的腳步。
半山腰的霧氣越來越濃,帶著甜膩的香氣,正是劉老實說的迷魂瘴。李維辰將香囊湊近鼻子,草藥的清香果然能壓制瘴氣,眼前沒有出現幻覺。他注意到霧氣中漂浮著細小的黑色顆粒,是陰陽宗用尸油煉制的“蝕骨粉”,沾到皮膚上會潰爛,比南京城的化骨漿更隱蔽。
“看來山口惠子比周明軒和清水少佐更懂陰邪之術。”他用守心石的光芒護住全身,光芒所及之處,黑色顆粒紛紛消散,“她不僅想要鎮邪印,還想毀掉整個龍山的地脈,讓這里變成第二個南京城。”
接近靜心觀時,隱約听到打斗聲,還有道人的慘叫聲。李維辰加快腳步,穿過一片松林,終于看到了靜心觀的輪廓——觀門已經被炸毀,院牆倒塌了大半,院子里躺著不少尸體,有三一門的道人,也有陰陽宗的黑袍人,尸體上都覆蓋著黑色的粉末,顯然是蝕骨粉所致。
大殿里亮著燈,燈影中能看到人影晃動。李維辰悄悄摸過去,趴在窗台上往里看——大殿中央的法壇上,放著個金色的盒子,正是存放鎮邪印的容器。山口惠子站在法壇前,手里的玉簪正對著盒子,簪頭的毒蛇吐出信子,信子上的毒液滴在盒子上,盒子的金光正在減弱。
十幾個黑袍人圍著法壇,手里拿著匕首,正在割自己的手腕,鮮血滴在法壇下的凹槽里,凹槽里的符咒發出紅光,顯然是在用鮮血破除盒子的封印。
趙觀主被綁在法壇旁的柱子上,道袍上滿是血跡,嘴角還在流血,顯然受了重傷。他看到窗外的李維辰,眼楮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閉上了眼楮,似乎不想連累他。
“趙道長,別掙扎了。”山口惠子的聲音帶著得意,“你的‘清心咒’對我的‘萬蛇蠱’沒用,再過半個時辰,鎮邪印就是我的了。”她的玉簪又往盒子上湊了湊,盒子的金光更弱了,“到時候,三一門的三門重寶就齊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阻止我們的計劃。”
李維辰的紅絲絮悄悄纏上法壇下的凹槽,絲絮注入守心石的力量,凹槽里的符咒紅光漸漸黯淡。黑袍人沒發現異常,還在繼續放血,鮮血滴在被淨化的符咒上,不再起作用。
山口惠子似乎察覺到不對,玉簪突然轉向凹槽,簪頭的毒蛇噴出毒液,毒液落在紅絲絮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李維辰的手一抖,絲絮被迫收回,暴露了行蹤。
“誰在外面?”山口惠子轉過身,看到窗外的李維辰,臉上露出驚訝,隨即變成怨毒的笑,“是你!李維辰!南京城的賬還沒跟你算,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她揮了揮手,黑袍人紛紛轉身,手里的匕首指向窗外,“抓住他!我要讓他親眼看著鎮邪印落入我的手中!”
李維辰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從藥簍里抽出斷塵劍,劍身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沖進大殿。黑袍人紛紛撲上來,匕首刺向他的要害。李維辰的紅絲絮纏住他們的手腕,斷塵劍揮舞,劍光如織,轉眼間就打倒了幾個黑袍人。
“趙觀主!”他沖到柱子旁,紅絲絮扯斷綁住趙觀主的繩索,“你怎麼樣?”
趙觀主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盒子……盒子里有機關……不能讓他們打開……”他指著法壇上的盒子,“鎮邪印……不能離開靜心觀……否則龍山的地脈會……”
他的話沒說完,山口惠子的玉簪突然射來,簪頭的毒蛇張開嘴,咬向趙觀主的喉嚨。李維辰的紅絲絮纏住玉簪,斷塵劍刺向山口惠子,逼得她後退。
“別管老東西了!”山口惠子的黑袍突然鼓起,里面鑽出無數條小蛇,小蛇落地後迅速變大,撲向李維辰,“這些是‘子母蛇’,母蛇在我手里,子蛇會一直追著你,直到把你咬死!”
李維辰的紅絲絮化作一張大網,將小蛇網在里面,守心石的光芒注入網中,小蛇紛紛被燒成灰燼。但母蛇在山口惠子手中,不斷有新的小蛇從黑袍里鑽出,無窮無盡。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李維辰心想,他必須盡快拿到鎮邪印,然後毀掉它,或者帶走它。他看向法壇上的盒子,盒子的金光已經很弱,封印即將被破除。
他突然沖向法壇,紅絲絮纏住幾個黑袍人,將他們甩向山口惠子,阻礙她的行動。同時,他的斷塵劍砍向盒子上的鎖,鎖應聲而斷。
就在他要打開盒子的時候,盒子突然炸開,里面沒有鎮邪印,只有一股黑色的霧氣,霧氣中傳來無數冤魂的慘叫。
“上當了!”山口惠子的聲音帶著得意,“鎮邪印早就被我轉移了,這個盒子里裝的是‘聚魂霧’,能吸收活人的魂魄!”
黑色的霧氣撲向李維辰,他的守心石發出光芒,擋住了霧氣。但霧氣越來越濃,守心石的光芒漸漸黯淡。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戀戰,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他扶起受傷的趙觀主,紅絲絮纏住斷塵劍,殺出一條血路,沖出了靜心觀。身後傳來山口惠子的咆哮聲和黑袍人的追趕聲,越來越近。
跑到半山腰時,趙觀主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的懸崖︰“跳下去……下面有密道……能通到……龍山的……另一面……”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楮里的光芒漸漸渙散,“鎮邪印……在……龍山的……心髒……”
他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沒有動靜。李維辰看著他的尸體,心中一陣悲痛。他知道趙觀主是為了保護鎮邪印而死,他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他看了眼身後追趕的黑袍人,咬咬牙,抱起趙觀主的尸體,縱身跳下了懸崖。
懸崖下是一片漆黑,李維辰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他的紅絲絮突然纏住了一根樹干,減緩了下墜的速度。
他落在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里,趙觀主的尸體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推開尸體,掙扎著站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木,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亮了地面上的落葉。
他的腳底又開始疼痛,剛才的下墜讓傷口裂開了。但他顧不上這些,他必須盡快找到密道,離開這里,然後找到鎮邪印。
他按照趙觀主的指示,在森林里尋找密道的入口。紅絲絮在他前面探路,指引著方向。終于,在一棵巨大的古樹旁,他發現了一個隱蔽的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撥開藤蔓,走進洞口,里面一片漆黑。他從懷里摸出火折子,點燃後照亮了前方的路。密道很狹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牆壁上濕漉漉的,長滿了青苔。
他沿著密道往前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他加快腳步,走出了密道,發現自己來到了龍山的另一面,這里是一片開闊的山谷,山谷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山峰的形狀像一顆心髒,正是趙觀主說的“龍山的心髒”。
山峰上有一座古老的祭壇,祭壇上插著許多旗幟,旗幟上畫著奇怪的符號。祭壇周圍站著許多黑袍人,他們正在舉行某種儀式,山口惠子站在祭壇的中央,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盒子,正是裝鎮邪印的容器。
李維辰知道,他終于找到了鎮邪印。但他也知道,想要拿到鎮邪印,並不容易。祭壇周圍的黑袍人很多,而且山口惠子的實力很強,他必須想個辦法。
他躲在山谷邊緣的岩石後面,觀察著祭壇上的情況。他發現黑袍人舉行的儀式似乎需要某種祭品,而祭品就是那些被抓來的百姓,他們被綁在祭壇周圍的柱子上,看起來很虛弱。
李維辰心想,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制造混亂,然後趁機拿到鎮邪印。他的紅絲絮悄悄伸出去,纏上了一根綁著百姓的柱子,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扯斷繩索,讓百姓們逃跑,吸引黑袍人的注意力。
就在這時,山口惠子打開了黑色的盒子,露出了里面的鎮邪印。鎮邪印是一塊黑色的石頭,上面刻著許多奇怪的符號,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山口惠子舉起鎮邪印,開始念誦咒語。祭壇周圍的地面開始震動,山峰上的岩石滾落下來,發出巨大的聲響。李維辰感覺到龍山的地脈正在甦醒,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從地下涌出。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猛地扯斷了綁著百姓的繩索,大喊道︰“快跑!”
百姓們紛紛醒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嚇得四處逃跑。黑袍人見狀,紛紛去追趕百姓,祭壇周圍的秩序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山口惠子見狀,氣得大喊︰“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但她的注意力被鎮邪印吸引著,無法親自去追趕百姓。
李維辰趁機沖出岩石後面,像一道閃電般沖向祭壇。他的紅絲絮纏住了幾個還沒反應過來的黑袍人,將他們甩向一邊。斷塵劍在他手中揮舞,劍光如練,逼退了擋在他前面的黑袍人。
他很快就沖到了祭壇上,來到了山口惠子的面前。山口惠子看到他,臉上露出驚訝和憤怒︰“李維辰!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來拿屬于三一門的東西。”李維辰的斷塵劍指向山口惠子手中的鎮邪印,“把它交出來!”
“休想!”山口惠子將鎮邪印護在懷里,黑袍再次鼓起,里面鑽出無數條小蛇,撲向李維辰,“今天我就讓你死在這里!”
李維辰的紅絲絮再次化作大網,將小蛇網在里面。他的斷塵劍刺向山口惠子,與她展開了激烈的戰斗。
兩人在祭壇上你來我往,打得難解難分。李維辰的劍法凌厲,山口惠子的蛇術詭異,雙方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祭壇中央的地面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光柱從地下射出,直沖雲霄。光柱中傳來一聲巨響,龍山的地脈徹底甦醒了。
山谷開始劇烈震動,山峰上的岩石不斷滾落,整個龍山仿佛都在搖晃。李維辰和山口惠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們的戰斗也停了下來。
山口惠子看著光柱,臉上露出狂熱的笑︰“太好了!地脈甦醒了!有了鎮邪印和地脈的力量,我就能統治整個江北!”
李維辰看著光柱,心中卻充滿了擔憂。他知道,地脈的甦醒意味著巨大的災難,龍山周圍的百姓將會受到牽連。他必須盡快阻止山口惠子,拿到鎮邪印,然後鎮壓地脈。
他深吸一口氣,將全身的力量注入斷塵劍中,劍身上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再次沖向山口惠子,斷塵劍帶著強大的力量,刺向她手中的鎮邪印。
山口惠子見狀,也將全身的力量注入玉簪中,玉簪上的毒蛇張開大嘴,噴出一道黑色的毒液,射向李維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