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鎮外的忘憂草剛抽出嫩芽時,沈沖在鎮口的老榆樹下發現了個奇怪的木盒。盒子被半埋在雪里,露出的邊角刻著個小小的“冰”字,是冰封獄守塔弟兄的標記。他用斷刀將盒子刨出來,里面裝著塊玄冰,冰里凍著片暗紅色的葉子,葉脈里流淌著黑色的汁液——是記憂樹的葉子,卻比霧隱村的那棵更詭異,葉面上的紋路像無數只眼楮在眨動。
“這是從冰封獄的冰雕里挖出來的。”守塔的老弟兄拄著拐杖走過來,他的左腿在與冰煞的纏斗中被凍壞了,走路一瘸一拐,“冰雕裂開那天,里面鑽出好多這種葉子,沾到雪就變成黑色的藤蔓,和煞藤很像,卻更厲害,能鑽進人的影子里。”他掀起褲腿,腳踝處有個黑色的葉形疤痕,“你看,這就是被葉子劃的,到了夜里就發燙,像有東西在里面爬。”
沈沖用刀尖挑起玄冰,記憂樹的葉子在冰里輕輕顫動,葉脈里的黑色汁液順著冰紋蔓延,在刀身上凝成個小小的鬼臉——是煞主的殘魂印記,看來冰雕里的煞主殘魂並沒有被徹底淨化,而是附著在記憂樹的葉子上,變成了新的邪物。
“阿竹他們呢?”沈沖想起那群少年少女,他們本該昨天到達寒水鎮,帶著新煉制的補魂丹,“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老弟兄的臉色暗了暗“往‘迷魂林’去的路被黑霧擋住了,霧里有怪聲,像是記憂樹的葉子在響。”他從懷里掏出塊染血的衣角,是阿竹的,上面繡著片忘憂草,“這是信鴉帶回來的,上面的煞氣和記憂樹葉子的一模一樣。”
迷魂林——界隙地圖上標注的第七處通道,也是最神秘的一處。據說林子里的霧氣能讓人產生幻覺,把自己最恐懼的記憶變成實體,當年風字門的初代叛徒就是在那里得到煞主的蠱惑,才下定決心背叛的。
沈沖立刻召集星子和鎮上的守界人,帶上九針鎮魂術的針譜和足夠的補魂丹,往迷魂林趕去。路上的積雪越來越薄,露出的土地是暗紅色的,像被血浸透,空氣里彌漫著股甜膩的香氣,是記憂樹葉子的味道,聞久了讓人頭暈目眩。
靠近林子時,黑霧已經濃得化不開,里面隱約有樹影在晃動,形狀和霧隱村的記憂樹一模一樣,卻更高大,枝干上纏繞著黑色的藤蔓,每片葉子都在發光,映出些扭曲的人影——是阿竹他們的幻覺,少年少女們被困在霧里,正與自己恐懼的記憶搏斗。
“阿竹最怕的是她祖父的死。”星子指著其中一片葉子,上面映出個白發老者倒在血泊里的畫面,阿竹正舉著刀砍向影子,卻被影子抓住手腕,“得想辦法讓她認出這是幻覺,不然煞氣會順著她的恐懼鑽進心脈。”
沈沖將斷刀插進地里,煞氣順著刀身蔓延,在黑霧中撐開一道通路“我進去找他們,你帶著守界人在外面布‘醒魂陣’,用幽冥草和補魂丹的藥粉,能削弱霧氣的迷魂效果。”他想起蝕骨淵的經驗,“記住,听到任何聲音都別回應,那是葉子在模仿。”
走進黑霧的瞬間,沈沖的眼前出現了師父的臉,胸口插著把斷刀,正是唐門記載的“丹噬反噬”死狀。“你看,你練的丹噬和我一樣,最終都會反噬。”師父的聲音帶著誘惑,“只要交出噬心丹原方,我就能教你避開反噬的法子……”
沈沖沒有說話,他的斷刀在手里發燙,提醒他這是幻覺。他想起藏煞庫的原方,想起“守心者精血煉制,方無反噬”的記載,突然舉起刀,朝著師父的影子砍去——影子在刀光中消散,露出後面的記憂樹葉子,葉面上的紋路正在扭曲,顯然是被激怒了。
深入林子後,幻覺越來越逼真。他看到楊烈在燃血術中痛苦掙扎,看到老王被影殺閣的人折磨,看到星子變成干尸……每一個畫面都像針一樣扎在心上,記憂樹的葉子在他周圍飛舞,發出蠱惑的低語,試圖讓他放棄抵抗。
“沈沖哥!”阿竹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帶著哭腔,“我被纏住了,快來救我!”
沈沖立刻握緊刀,聲音的方向有片密集的記憂樹葉子,正凝聚成阿竹的形狀,藤蔓已經纏住了她的腳踝,黑色的汁液正在往上爬。真正的阿竹應該在更深處,這是葉子在誘殺他。他沒有靠近,而是用煞氣在地上畫了個醒魂陣的符號,符號亮起時,假阿竹的影子發出尖叫,化作無數葉子四散飛逃。
在林子中央的空地上,他找到了真正的少年少女們。他們被記憂樹的藤蔓綁在樹干上,眼楮緊閉,眉頭緊鎖,顯然陷入了深度幻覺。阿竹的情況最嚴重,她的手腕被藤蔓勒出了血,血珠滴在葉子上,讓葉子的顏色變得更紅,上面映出的幻覺是她的祖父,正指著她罵“叛徒的後代不配當守界人”。
記憂樹的主干就在空地中央,樹干上布滿了人臉形狀的樹瘤,每個樹瘤都在說話,聲音混合著風字門初代叛徒的嘶吼、影殺閣閣主的狂笑、煞主的咆哮……這棵樹根本不是自然生長的,是用無數怨念和煞氣澆灌的邪物,是記憂樹和煞主殘魂的結合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面精彩內容!
“終于等到你了。”樹瘤中最大的那張臉突然睜開眼楮,是個獨眼,和影殺閣閣主一模一樣,“只要吃了你這個守心者,我就能徹底融合煞主殘魂,成為新的界隙主宰……”
沈沖沒有回應,他悄悄靠近阿竹,將補魂丹的藥粉撒在她的臉上。阿竹的睫毛顫了顫,嘴里嘟囔著“我不是叛徒”,顯然意識在掙扎。他又依次給其他少年少女撒上藥粉,最後走到記憂樹前,舉起了斷刀。
“你以為能砍斷我?”樹瘤臉狂笑起來,藤蔓像鞭子一樣抽向沈沖,“你的幻覺還沒結束呢,看清楚,你腳下踩的是誰!”
沈沖低頭,腳下的土地突然裂開,露出星子和老王的臉,他們的眼楮里充滿了痛苦,像是被他親手推入深淵。藤蔓趁機纏住他的腳踝,黑色汁液順著褲腿往上爬,試圖鑽進他的傷口。
“守心者不死。”沈沖突然念起這句話,斷刀的煞氣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將幻覺徹底驅散。他想起自己經歷的一切,想起那些為守護而死的人,想起少年少女們的信任,突然明白記憂樹最害怕的不是煞氣,是堅定的信念。
他將體內的煞氣全部注入斷刀,刀身發出龍吟般的轟鳴,黑色的霧氣凝聚成一把巨刃,朝著記憂樹的主干砍去。“以我之信念,破爾之虛妄!”巨刃落下時,記憂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樹干裂開,露出里面的核心——是塊黑色的晶石,比隕星谷的煞主晶石小,卻更純淨,上面還嵌著半塊合璧佩,正是風字門初代叛徒帶走的那半塊。
核心被破壞的瞬間,所有的記憂樹葉子都失去了光澤,藤蔓迅速枯萎,少年少女們身上的幻覺也隨之消失。阿竹第一個醒來,她掙脫藤蔓,撿起地上的半塊合璧佩,與自己的那半塊拼在一起,正好組成完整的玉佩,獨眼的瞳孔里,綠珠發出柔和的光芒,不再有之前的邪氣。
“原來……祖父說的‘贖罪’,是這個意思。”阿竹握緊合璧佩,淚水落在玉佩上,“兩派的玉佩合在一起,才能徹底淨化記憂樹的怨念。”
沈沖砍斷最後一根藤蔓,將少年少女們都救了出來。空地上的記憂樹正在化作飛灰,被風吹散時,露出下面的界隙通道裂縫,比蝕骨淵的更細小,卻在不斷滲出微弱的煞氣——這才是記憂樹的根源,它是煞主殘魂為了擴大裂縫,特意培育的“怨念收集器”。
“用九針鎮魂術的‘封隙’式。”沈沖取出銀針,遞給阿竹,“這次你來主針,我相信你。”
阿竹深吸一口氣,接過銀針,按照針譜的要訣,將第一針扎進裂縫左側的“關元穴”。她的手還有點抖,但想起祖父的話,想起沈沖的信任,動作漸漸穩定下來。九根銀針落下時,銀藍色的光暈將裂縫完全封住,煞氣徹底消失,空地上長出些綠色的草芽,是被淨化後的土地孕育的新生命。
走出迷魂林時,星子的醒魂陣已經起了效果,黑霧正在消散,守界人正用幽冥草編織擔架,要抬昏迷的少年少女回寒水鎮。阿竹把完整的合璧佩交給沈沖,玉佩的綠珠已經變成了透明的,像塊普通的玉石。“還是你拿著吧。”她的臉上還有淚痕,卻帶著堅定的笑,“祖父說,合璧佩該由真正的守心者保管。”
沈沖沒有推辭,他將玉佩系在斷刀的刀柄上,與紅布一起在風里飄動。“回去後,教大家認記憂樹的葉子。”他看著漸漸露出原貌的林子,“告訴他們,遇到幻覺時,就想想自己最想守護的東西,那才是真的。”
寒水鎮的忘憂草長出第三片葉子時,少年少女們都醒了過來。阿竹的手腕上留下了道淺淺的疤痕,像片小小的葉子,她卻很喜歡,說這是守界人的勛章。瞎眼老婆婆用鎮冰石的碎塊,給每個孩子做了塊護身符,掛在脖子上,能在幻覺靠近時發熱。
沈沖在鎮外的空地上,用記憂樹的灰燼和忘憂泉的水,混合著種下了一片新的忘憂草。灰燼里的煞氣被泉水中和,反而成了最好的肥料,草芽長得飛快,沒過幾天就開出了淡紫色的花,花瓣上的金色光點比隕星谷的更亮。
“你說,這些花會不會記住記憂樹的事?”星子坐在花海旁,手里拿著片記憂樹的枯葉,葉子已經失去了邪氣,變得像普通的樹葉,“等它們結了種子,被風吹到別的地方,會不會也能提醒人們別被幻覺騙了?”
沈沖看著花海,陽光灑在花瓣上,金色的光點像星星一樣閃爍“或許吧。”他想起合璧佩上的“唐”字和風字,想起兩派的少年少女一起練習九針鎮魂術的樣子,“其實記憶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記憶里的仇恨和恐懼困住。”
遠處的雪山傳來雪崩的聲音,是冰封獄的冰雕徹底融化了,里面的煞主殘魂被淨化後,玄冰失去了支撐,終于回歸了自然。守塔的弟兄們在信里說,雪崩後的山谷里,長出了大片的幽冥草,葉片的眼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無數只守護的眼楮。
老弟兄的腳踝疤痕漸漸淡了,他開始教鎮上的孩子們辨認記憂樹的葉子,說遇到這種葉子千萬別踫,尤其是在有霧的地方。孩子們學得很認真,有人把葉子的樣子畫在布上,掛在門口當警示牌,上面還歪歪扭扭地寫著“守心者不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面精彩內容!
沈沖的斷刀在月光下泛著光,刀柄上的合璧佩與紅布相映,像顆跳動的心髒。他知道,迷魂林的事只是個開始,界隙的通道還在,煞主的殘魂或許還會以其他形式出現,但只要守界人的信念還在,只要忘憂草還在開花,只要有人記得“守心者不死”,這世間的安寧就永遠不會被幻覺吞噬。
這天傍晚,阿竹突然指著西方的天空,那里有群信鴉正往這邊飛來,翅膀上沾著些淡紫色的粉末,是隕星谷的忘憂草花粉。“是隕星谷的信!”她跑過去接住領頭的信鴉,信筒里的紙條上,老王的字跡龍飛鳳舞“藏煞庫的界隙地圖亮了第八處通道的標記,在‘焚心海’,速來!”
沈沖接過紙條,焚心海——地圖上沒有標注的未知區域,顯然是新出現的界隙通道。他抬頭望向西方,夕陽正將海面染成金紅色,像片燃燒的海,那里的煞氣一定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地方都更狂暴。
阿竹已經背起了背包,里面裝著九針鎮魂術的針譜和足夠的補魂丹,脖子上的鎮冰石護身符在陽光下閃著光“沈沖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沈沖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忘憂花海,落在寒水鎮的裊裊炊煙上,落在每個為守護而忙碌的身影上,突然笑了“明天一早。”他握緊斷刀,刀柄的合璧佩傳來溫暖的觸感,“這次,我們帶上所有能找到的守界人,讓焚心海也開滿忘憂草。”
信鴉在他頭頂盤旋,發出清脆的叫聲,像是在應和。遠處的雪山在暮色中沉默,像位守護的巨人,鎮外的忘憂草在晚風中輕輕搖晃,花瓣上的金色光點,正隨著信鴉的翅膀,飛向更遠的地方。
喜歡一人之下,烽火鑄鐵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一人之下,烽火鑄鐵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