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太豐盛了,當然是重慶火鍋。路一鳴特意買了一個鴛鴦鍋,吃辣的後遺癥實在是太嚴重,炊具、食材全自備。
一面是清湯海鮮鍋,一面是麻辣牛油火鍋,爺爺奶奶特有的智慧、老人的風趣詼諧和重慶人的樂觀、豁達,加上路一鳴超強的捧哏天份,飯桌上的氣氛好到爆。
景妍很久沒這麼笑過了,江湛也跟著樂。他知道路一鳴愛來景妍家的原因了,太有家庭氛圍了。爺爺奶奶雖然年紀大,但是對所有事物都保持著好奇心,這就給了路一鳴巨大的發揮空間。
他天馬行空的思維得到充分的展現,經歷的事多,見識也廣,又善于口若懸河地演繹,歐陽家的飯桌成了他的主場。
老一輩和晚輩打成一片,什麼都可以說,什麼話題都可以討論。年輕人不拘泥于形式,老人不掃興。沒有規矩和禮節的束縛,但也沒有人越界,看得出來歐陽家良好的家風。
路一鳴是真的缺少家庭溫暖。他六歲喪母,和爺爺在農村長大。爸爸事業走上正軌後結婚再娶,才把他接回城里。繼母雖然對他不差,有了弟弟後總歸是分身乏術。老爸工作又忙,回家的時間很少。他的少年時期就是和江湛和顧瀚混在一起。
後來繼母去世,唯一的弟弟不親近又去了國外,年邁的父親癱瘓在床,逢年過節高朋滿座的路家原來有多熱鬧現在就有多冷清。路老爺子在位時是什麼樣子,退休、生病後又分別會是什麼樣子,江湛從醫這麼多年太清楚了。
人性的涼薄他在路家住的那段日子也充分地見識到了,一個親戚都指不上,盡管這些人都從路老爺子身上撈到過大量好處。
他自己的原生家庭並不比路一鳴好多少。外公在世時專橫跋扈,為了顯示自己的威嚴各種立規矩。情緒又極其不穩定,經常是吃著飯、聊著天莫名其妙地就炸了,害得一家人大氣都不敢出。
和外公分開住以後情況好了許多,江湛清晰記得父母臉上的松弛,家里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溫馨和祥和。
父母失和後,五口之家的團圓飯幾乎每頓都是不歡而散。景妍來時弟弟妹妹都在國外,等人都到齊了,又因為江凌大鬧了一場。現在,江凌走了,這個家再也沒可能團圓了。
想到這兒,江湛眼圈紅了,他喝了一大口王老吉。
歐陽彝一直在暗中觀察江湛,今天是他給江湛的最後的機會。
他吃好後先下桌去客廳喝茶,爺爺奶奶和路一鳴依然聊得不亦樂乎,景妍靠著奶奶的肩膀陪著他們。
江湛跟著歐陽彝到了客廳,給岳父斟好一杯茶,清了清嗓子,說道“歐陽叔叔,我今天想接景妍回家。您可以……給我這個機會嗎?”
歐陽彝看著他,“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以前的錯誤我絕不會再犯,我和景妍走到今天不容易,經歷了這麼多事,我們都成長了。我想和她一起重啟屬于我們倆的新的人生。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江湛急切地說道。
歐陽彝想了半天,並沒有明確表態,只是說“你需要和爺爺奶奶打個招呼。”
江湛明白這是同意了,欣喜頓時掛在臉上。
“歐陽叔叔,還有個難點。就是景妍不許我對外公布我們已經登記的事。那我該怎麼和爺爺奶奶說呢?我怕爺爺奶奶……”
這是歐陽彝最想考察江湛的點,他是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盲目自信的人,是不是真把女兒的話放在心上,這一件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歐陽彝笑笑,“尊重景妍的意見吧。爺爺奶奶很開通的,現在年輕人什麼生活狀態他們很清楚。”
江湛面露喜悅,接連點頭,“謝謝歐陽叔叔。您放心,我會信守承諾,絕不食言。”
爺爺奶奶听江湛說今天要帶景妍回家,懇請他們同意,頓時什麼都明白了。當代年輕人同居太正常了,兒子做事一向有分寸,景妍也不是亂來的人,再說江家父母上次來,謙卑的態度說明了一切,當爺爺奶奶的自然無須多言。
“爺爺奶奶你們放心,我會照顧好景妍的。家里有保姆,做川菜特別地道,景妍什麼家務活都不用干,我會全力支持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學習中,絕不拖她的後腿。當然,我也會努力工作,追趕上景妍前進的腳步。”
江湛每一句話都很有尺度,最大限度地遵從了景妍的意見,歐陽彝心里還是很滿意的。
“我不放心!”
路一鳴突然大喊道。江湛瞪了他一眼心里暗罵“這個搗亂精,哪兒都有他。”
“你有啥子不放心的?”奶奶問路一鳴。
“景妍開的車太便宜了,安全性能不夠高,我不放心。你給我妹妹換個好的。”路一鳴氣鼓鼓地說。
所有人哄堂大笑,連歐陽彝都沒忍住,江湛還是第一次看見老岳父在他面前展露笑顏。
江湛急忙表態“我給換,換好的。其實,以前就有專門接她上下學的車,是她低調不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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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說“那個車子 就是個代步工具,要那麼好做啥子?”
“不行,必須換好車。就算不買車你也得出點血,買點貴重首飾什麼的。哪能就這麼讓你輕易領了回去?必須用實際行動表明你的心意……景妍,你听路大哥的,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路一鳴開始翻手機里各個奢侈品店店長的微信,然後把看好的款式截圖到他新建的“對江湛實施監督群”里,群里只有他、景妍和江湛三個人。
大家又都被路一鳴的舉動逗笑了,這就是哥哥對妹妹拳拳的愛和保護呀,“家”不就是這樣嗎?
回到老宅已是將近晚上六點,落日余暉中這座解放前的老建築散發出民國老電影般迷人的魅力。
老宅的院門大開,車子直接開到了房子前。穆叔和周姨在玄關外等候著,江湛摟著景妍的肩膀走向他們。
景妍突然間眼淚狂飛,一年半了,她離開這里都這麼久了嗎?這里承載著她多少的記憶啊?無奈、失落、悲憤、痛恨,也有甜蜜。
這一年半又發生了多少事啊?離開時她還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再回來時她是有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齊全孩子了。她也由一個天天想著打零工掙錢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有實體的小老板了。
周姨哽咽著,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孩子,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穆叔在擦眼淚,江湛的眼楮也紅了。
老宅的院子重新鋪上了水泥地,院子的一角開闢了一小塊地,種著鮮花還有青菜。還弄了一個小小的音樂噴泉,水流隨著音樂變幻著形狀,各色錦鯉盡情嬉戲。
“穆叔,謝謝你,辛苦了。”景妍表達著感激。
“啊?可不要謝我。這都是大少爺一個人弄的。”穆叔笑著說。
景妍看向江湛,他笑笑。
房子里面重新裝修過,煥然一新。樓梯加固了,重新漆了顏色。台階上鋪了地毯,走上去沒有一點兒聲音。二樓原先的雜物室改成了一個書房。
房間重新貼了壁紙,地板換成了更好的實木地板,鋪著厚厚的羊毛地毯,新加了不少進口的高檔家具。臥室的床品是新的,乳白色的真絲床蓋在斜照進來的夕陽里泛著貝殼般的光芒,上面的花紋是天山雪蓮。
周姨領著景妍一間間的參觀,江湛站在走廊里靜靜地看著。景妍有點納悶,這個“景見愁”怎麼突然變靦腆了?不是應該他拽著自己夸夸其談地講這個怎麼好,那個為什麼那麼做嗎?
琴房和健身房也煥然一新,家具、地面、鋼琴、跑步機都油光油光 亮,有點晃眼楮。
周姨小聲和景妍說“我在雲林那邊伺候先生太太,老穆時不時地回來看看,拔拔院子里的草,掃掃落葉什麼的。他說大少爺有時間就一個人在這里干活,親手鋸地板,搭魚池,建噴泉,種花……
牆壁紙貼了好多遍,老穆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了裝修工人來給貼好了。臥室里的床品是大少爺親自去商場選的,選了好多個顏色好多套。最後看到這個天山雪蓮圖案的,所有顏色全買下來了。就這麼一個人一點點干,默默地干了一年半。”
景妍撇撇嘴,“公司不管了?醫院病人不看了?閑的。”
周姨嘴里“嘖”了一聲,用胳膊肘捅捅她。
“都做到那個高的位置了,什麼事還用親力親為嗎?要那麼多職業經紀人干嘛的?陳聰和吳雅言年薪那麼高,不得擔起責任嗎?哪個大集團公司的老總不是天天打打高爾夫、爬爬珠穆朗瑪峰什麼的?”
景妍“噗嗤”一聲笑出來,周姨懂得還怪多的。“周姨,那叫職業經理人,不是經紀人。”
周姨捂著嘴笑。
景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周姨,你到老宅來江洌那邊怎麼辦?”
“吳姨去了。這邊是大少爺欽點我的,我可是大少奶奶御用照看師。”
景妍咯咯笑。周姨真是與時俱進,網絡上的小詞甩得杠杠硬。
“晚上想吃什麼?你愛吃的那幾樣菜我可都備好了,就等著你一聲令下,開火。”周姨調皮地向她擠擠眼楮,景妍抿著嘴樂。
“不吃了,在我家剛吃完火鍋,飽著呢。”
“那你先回房間休息,想吃夜宵告訴我。”。
景妍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安頓好,打開臥室里的五斗櫃,看到自己以前穿過的衣服都還在。衣帽間里又多了不少新衣服、新鞋、新包,她也沒細看,把拉桿箱放在里面就出來了。
心想這回再從江家逃走,就不用冬天還穿夏天的衣服了,爸爸給她買的衣服她帶過來不少。也不會沒地方去了,爸爸家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著。
她暗自“哼”了一聲。
江湛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景妍想給他發微信,又覺得沒必要,好像她多想回來似的。這次一定要佔據主動,不被黑惡勢力所控制。
我——鈕祜祿?妍,回宮了。
景妍歪在新買的沙發上,一會兒就進了夢鄉。
這一覺就睡到八點多。景妍洗了澡,吹干頭發,換上睡衣,靠在床上看書。十點半了,江湛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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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下床去看。二樓的房間只有新書房門縫下露出一條亮光。江湛正在看書,見景妍敲門進來一愣。
“我……我今天可以在這里睡……”江湛說。
景妍心里狐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江湛,大色狼怎麼突然轉性了?
“哦,好吧。我有點餓了,想問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大半夜的,不要讓周姨做兩次。”景妍找了個完美的理由。
“我剛吃過,看你睡著就沒叫你,樓下有做好的海鮮粥,讓周姨端上來給你。”江湛說。
“不必了,我自己下去吃。”景妍順手關上了書房門。
“書房里有床有被子,看來江湛是想在這里過夜了。那最好不過了。”
景妍吃完小半碗粥,上了樓。
她上了床,閉了燈,怎麼都想不通。“景見愁”又耍什麼鬼心眼呢?後來干脆不想了,這樣才好呢,永遠這樣最好。景妍用梳妝台前的實木椅子頂住門,氣哼哼地兩只手互相拍了拍。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大胖橘那麼詭計多端,也沒斗過熹貴妃呀。
景妍睡了個大好覺。做老年培訓就這點好,周六周日不用安排課,因為老人周末要和孩子們在一起。夜校的授課群體是年輕人,周末都要出去玩,談戀愛,課也不算多。
听著窗外的喜鵲“喳喳 ”叫著,景妍看著門口的椅子發愣。
“江湛居然沒來騷擾我?這完全不像他呀。他是江湛嗎?是ai合成的機器人吧?還是他大姨父來了?騙我回來難不成是想離婚?婚前簽的協議我沒拿走,銀行卡和首飾全都在他那里,回來是想讓我挑幾樣便宜的?這個老狐狸,指不定憋著什麼壞呢?影帝!絕對是超級影帝,在我爺爺奶奶和爸爸面前裝得像小白兔似的,仍然是個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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