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里的姻緣線》
第一章 槐樹下的初遇
張家莊的槐花總在五月鋪天蓋地地開，白花花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軟乎乎的，像踩著雲。張興旺蹲在自家槐樹下修自行車，鏈條卡得死死的，他急得額頭冒汗——今天要去鎮上給供銷社送菜，誤了點要扣工錢。
“需要幫忙嗎？”
一個清亮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帶著點槐花香。張興旺抬頭，看見個穿藍布衫的姑娘站在樹影里，手里提著個竹籃，籃子里是剛采的槐花，白得晃眼。姑娘的辮子梳得整整齊齊，發梢別著朵小槐花，風一吹，花瓣落在她鼻尖上，她沒察覺，眼楮亮晶晶地盯著他手里的自行車。
這是王艷，上個月剛從鄰村嫁過來，跟著丈夫在鎮上開雜貨鋪。張興旺見過她兩回，總在供銷社門口算賬，算盤打得 啪響，手指又快又靈活。
“鏈條卡住了。”張興旺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露出半截曬黑的胳膊，“可能是銹住了。”
王艷放下竹籃，蹲下身仔細看了看︰“你往鏈子里倒點煤油試試，我家那台縫紉機卡了，我爹就這麼弄。”她說話時，辮子垂下來，掃過張興旺的手背，像羽毛輕輕拂過，他心里莫名一跳。
張興旺趕緊從屋里找來煤油瓶，倒了點在鏈條上。王艷伸手幫他扶著車把，指尖不小心踫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臉頰都有點紅。
“我來吧。”王艷拿起扳手，動作比張興旺還利落，“我哥以前是修自行車的，我跟著學過兩招。”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張興旺看著她靈巧的手指在鏈條間穿梭，聞著她發間淡淡的槐花香，忽然覺得這卡住的鏈條也沒那麼討厭了。
“好了。”王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試試。”
張興旺蹬了下腳踏板，鏈條順滑地轉起來，發出輕快的“ 嗒”聲。他心里一喜︰“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要遲到。”
“舉手之勞。”王艷笑了笑，眼楮彎成了月牙，“你快去吧，別耽誤了送菜。”
張興旺騎上自行車，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問︰“你采這麼多槐花，是要做槐花餅嗎？”
“嗯，我婆婆愛吃。”王艷提起竹籃，“你家要是想吃，我做好了給你送點？”
“不用不用。”張興旺連忙擺手，腳下一使勁，自行車飛快地沖了出去，心里卻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騎出老遠，回頭看了一眼，王艷還站在槐樹下，藍布衫在白花綠葉間，像幅畫。
那天張興旺送菜回來，特意繞到王艷家的雜貨鋪門口。她正坐在櫃台後算賬，陽光照在她的算盤上，珠子亮晶晶的。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敢進去，只是在門口的槐樹下站了會兒，撿起片落在地上的槐花，夾進了送菜的賬本里。
第二章 雨夜的牽掛
入夏後雨水多了起來，常常下得毫無征兆。那天張興旺在鎮上送完最後一批菜，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他沒帶傘，只能躲在供銷社的屋檐下，看著雨幕發愁——自行車沒擋泥板，這麼大的雨騎回去，準得一身泥。
“沒帶傘？”王艷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她手里拿著把油紙傘，傘面上畫著紅梅，“我剛關店，順路送你一段？”
張興旺愣了愣，看著她手里的傘，傘不大，兩個人撐肯定會擠。他剛想拒絕，王艷已經把傘往他這邊遞了遞︰“走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家菜地還等著澆水呢。”
她總是這樣，好像什麼都知道。張興旺確實惦記著菜地里的黃瓜苗，這雨下得太急，怕是要淹了。
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雨聲很大，把說話聲都蓋了些，張興旺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著雨水的濕氣，很清爽。他刻意把傘往她那邊傾斜，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就濕透了，冰涼的雨水順著胳膊往下流，心里卻暖暖的。
“你肩膀濕了。”王艷發現了，把傘往他這邊推了推，“別感冒了，你明天還得去菜地呢。”
“沒事，我壯實。”張興旺笑了笑，露出兩排白牙，“倒是你，別淋著了，你還得給你婆婆做槐花餅呢。”
提到槐花餅，王艷的腳步慢了些，聲音低了點︰“她最近總說胃口不好，就想吃點清淡的。”
張興旺這才想起，常听鎮上的人說，王艷的婆婆身體不好，脾氣也倔，總挑她的不是。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想說點安慰的話，又不知道怎麼說，只能悶悶地往前走。
快到張家莊村口時，王艷突然停下腳步︰“前面就是你家菜地了吧？我在這兒等你，你去看看黃瓜苗，我幫你看著自行車。”
張興旺點點頭，把自行車交給她，快步跑進雨里。菜地里的水已經沒過腳踝，黃瓜苗被雨打得東倒西歪。他趕緊挖溝排水，忙得滿頭大汗，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流進眼楮里，澀得發疼。
等他忙完回到村口，看見王艷還站在原地，手里撐著傘，懷里抱著他的外套——是他剛才匆忙間落在自行車上的。見他回來，她把外套遞過來︰“趕緊穿上，別著涼。”外套被她焐得暖暖的，一點都沒濕。
張興旺接過外套，心里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脹脹的，暖暖的。他看著王艷被雨水打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想說句謝謝，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家地窖里有新摘的黃瓜，脆得很，你帶點回去給你婆婆嘗嘗？”
王艷愣了下，隨即笑了︰“好啊，正好給她做個涼拌黃瓜。”
那天晚上，張興旺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雨，手里捏著白天夾在賬本里的那片槐花。花瓣已經干了，卻還留著點淡淡的香味。他想起王艷撐著傘站在雨里的樣子，想起她遞過來的暖暖的外套，翻來覆去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去菜地摘了最好的黃瓜，洗得干干淨淨，用籃子裝著，送到了王艷家的雜貨鋪。王艷不在，她丈夫說她去給婆婆抓藥了。張興旺把黃瓜放在櫃台上，沒多說什麼就走了，心里有點失落，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第三章 變故中的依靠
秋天來得很快，地里的莊稼黃了，空氣里飄著豐收的味道。張興旺的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每天送菜、打理菜地，偶爾去鎮上，會故意繞到王艷的雜貨鋪門口，看她一眼，心里就踏實了。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變故就來了。王艷的丈夫在去縣城進貨的路上出了車禍，沒了。消息傳到張家莊，張興旺正在菜地里收白菜，手里的鐮刀“ 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個總是板著臉、對王艷不太好的男人，就這麼沒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王艷，只能每天多送些新鮮的蔬菜到雜貨鋪，有時是一把翠綠的青菜，有時是幾個紅彤彤的西紅柿，放在櫃台上，不說話就走。王艷也從不道謝，只是每次他去，都會默默給他留一瓶涼好的白開水。
王艷的婆婆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家里的重擔全落在了王艷肩上。她不僅要照看雜貨鋪，還要照顧婆婆，忙得腳不沾地，人也瘦了一圈，眼窩都陷下去了，只有那雙眼楮，還是亮亮的，透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有天晚上，張興旺送完菜回家，路過雜貨鋪，看見里面還亮著燈。他走過去，看見王艷坐在縫紉機前，正在給人縫補衣服，縫紉機的“ 嗒”聲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的婆婆躺在床上，發出痛苦的呻吟，王艷一邊縫衣服，一邊時不時回頭看看，眼里滿是疲憊。
張興旺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他推開門走進去︰“我來幫你吧，我會劈柴，也會挑水。”
王艷抬起頭，眼里布滿了紅血絲，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縫紉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從那天起，張興旺每天送完菜，都會去王艷家幫忙。他劈柴、挑水、打掃院子，干得滿頭大汗，卻從不說累。王艷則給他做飯、縫補衣服，兩人配合得默契，像在一起過了很多年。
王艷的婆婆一開始對張興旺很冷淡，甚至有點敵意，覺得他別有用心。可慢慢的，她看著張興旺默默地干活，看著他把最嫩的菜留給自己，看著他在王艷累的時候，悄悄把活都攬過去，態度也漸漸緩和了。有次張興旺感冒了，她還讓王艷給他熬了碗姜湯，雖然語氣還是硬邦邦的︰“喝了趕緊好，別耽誤干活。”
冬天來的時候，王艷的婆婆去世了。處理完後事，王艷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看著牆上丈夫的遺像，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張興旺默默地陪在她身邊，遞給他一杯熱水︰“別難過，以後有我呢。”
這句話很簡單，卻像一股暖流，涌進王艷的心里。她看著張興旺憨厚的臉，看著他眼里的真誠，突然覺得，這個冬天好像也沒那麼冷了。
第四章 槐樹下的承諾
開春的時候，王艷決定把雜貨鋪盤出去，回娘家那邊生活。張興旺听到這個消息，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半天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她還年輕，應該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留在這個傷心地，守著一個不愛她的人的回憶。
“我送你去車站吧。”張興旺的聲音有點沙啞，不敢看王艷的眼楮。
王艷點點頭，眼圈有點紅︰“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
“別說謝。”張興旺打斷她，“都是應該的。”
去車站的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只有自行車的“ 嗒”聲陪著他們。路過那棵老槐樹時，王艷突然讓張興旺停車︰“我們在這兒坐會兒吧。”
槐花開得正盛，像一年前他們初遇時一樣。兩人坐在樹下，花瓣落在他們的頭發上、肩膀上，像撒了層白糖。
“其實我不想走。”王艷突然說，聲音很輕，“我在這里待了兩年，雖然有難過的時候，但也有……開心的時候。”她看著張興旺，眼里閃著光，“我記得你第一次幫我修自行車，記得你在雨里給我撐傘，記得你每天給我送菜，記得你幫我劈柴挑水……這些我都記得。”
張興旺的心跳得飛快，他鼓起勇氣，握住王艷的手︰“那你別走了，留下來吧。我不敢保證讓你大富大貴，但我能保證讓你吃飽穿暖，不讓你受委屈。我會像照顧我娘一樣照顧你，會把我種的最好的菜留給你，會……”
王艷打斷他，反握住他的手，眼淚掉了下來，這次卻是開心的眼淚︰“我留下來。”
張興旺愣了愣，隨即狂喜涌上心頭，他想把王艷抱起來，又怕嚇到她，只能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那天下午，張興旺帶著王艷回了家，把她介紹給了自己的娘。張母看著王艷，越看越喜歡，拉著她的手說︰“以後你就是我閨女，興旺要是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饒他。”
王艷的臉紅紅的，點了點頭，眼里閃著淚光。
沒過多久，張興旺和王艷就成親了。婚禮很簡單，請了村里的親戚鄰居，在自家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王艷穿著一身紅衣裳，頭上戴著張興旺給她買的紅絨花，笑起來像朵盛開的桃花。張興旺穿著新做的藍布褂子，看著王艷，眼楮都舍不得移開。
婚後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張興旺每天去菜地干活，王艷就在家操持家務，偶爾也會跟著張興旺去菜地幫忙。他們一起種黃瓜、種西紅柿、種白菜，汗水滴在同一片土地上，開出了幸福的花。
有天晚上，兩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王艷靠在張興旺的肩膀上︰“你說，我們會不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
張興旺緊緊地抱著她︰“會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會一直幸福下去。”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柔而明亮。院子里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祝福。張興旺知道，他和王艷的愛情，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沒有轟轟烈烈的故事，只有柴米油鹽的平淡，只有相濡以沫的溫暖。但這就夠了，因為最好的愛情，從來都藏在人間煙火里，藏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