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者無敵
紫霄宮的金柱在雷光中泛著冷光,玉皇大帝張興東按著腰間的銀淵劍,眉頭緊鎖。殿外傳來兵器交擊的脆響,伴隨著龍子敖烈的怒吼︰“你這潑猴!偷了東海的定海神針,還敢闖天庭撒野!”
“一個破鐵棒子,值得你們這般小題大做?”孫悟空的聲音桀驁不馴,金箍棒橫掃間,南天門的琉璃瓦碎落如雨。
張興東望著殿外騰起的煙塵,龍袍上的十二章紋微微顫動。這已是孫悟空第三次鬧天宮,前兩次皆因天兵天將一味硬拼,反倒讓他越發猖獗。托塔李天王的寶塔鎮不住他的頑劣,二郎神的三尖兩刃刀斬不斷他的戾氣,難道天庭的武學,真的對付不了這只石猴?
“陛下,老臣請戰!”哪吒腳踏風火輪出列,混天綾在身後翻卷如焰,“定要將這潑猴挫骨揚灰!”
“不必。”張興東抬手制止,目光穿透雲層,落在凡間一座名為“容心武館”的院落里,“朕要親自去看看,人間的武術,是何模樣。”
太白金星驚呼︰“陛下三思!那石猴神通廣大,您若離宮……”
“若連容人之量都沒有,又談何執掌三界武學?”張興東周身帝氣收斂,化作一身青布短打,腰間的銀淵劍隱去鋒芒,“就說朕閉關參武,一應事務由太白金星暫代。”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清風墜向凡間,落在容心武館的青石板院外。
武館里傳來整齊的呼喝聲,卻不同于天庭練兵的肅殺,反倒帶著幾分溫和。張興東推門而入,只見院中三十多個弟子正在練拳,拳勢剛柔相濟,出拳時虎虎生風,收勢時卻如春風拂柳。更奇的是,隊伍里既有白發老者,也有垂髫孩童,甚至還有個坐著輪椅的青年,正用手臂帶動輪椅,一招一式打得有模有樣。
“這位先生面生得很,是來學武的嗎?”
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張興東轉身,見是位穿月白勁裝的姑娘,發辮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手里握著根長棍,棍梢還沾著晨露,顯然剛練完棍法。
“路過此地,听聞貴館武學獨特,特來請教。”張興東目光掃過牆上的匾額,“‘容心’二字,有何深意?”
“家父說,習武先習心,心能容物,拳才能容人。”姑娘笑著引他往里走,“我叫王曉曉,是這武館的館主。我爹原是禁軍教頭,因看不慣江湖上為爭名次大打出手的風氣,便開了這武館,教人防身,也教人容人。”
說話間,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練拳時收勢不穩,撞在旁邊的老者身上。少年嚇得臉都白了,老者卻哈哈一笑,伸手扶住他︰“阿虎這招‘猛虎下山’夠勁,就是收勢太急,來,我教你如何借力卸力。”
張興東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天庭的練武場——哪次不是稍有磕踫便拔劍相向?就像上次卷簾大將打碎琉璃盞,竟被貶下凡間受苦,這般容不得半分差錯的規矩,難怪練不出真正的氣度。
“姑娘覺得,武術的最高境界是什麼?”他忍不住問道。
“不是能打敗多少人,而是能容下多少事。”王曉曉拿起牆邊的太極圖,“您看這太極,陰中有陽,陽中有陰,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就像我爹常說的,真正的高手,不是讓對手倒下,而是讓對手不想與你為敵。”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爭吵聲。一個絡腮胡大漢提著大刀闖進來,指著一個瘦小的弟子罵道︰“你昨日在市集撞了我家少爺,還敢躲進武館?今日定要打斷你的腿!”
弟子嚇得躲在王曉曉身後,王曉曉卻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好漢,是我弟子不對,我代他賠罪。只是習武之人,貴在止戈,而非逞強,何必為這點小事動刀動槍?”
“少廢話!”大漢揮刀便砍,刀風凌厲,顯然是練過硬功的。
張興東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一動,卻見王曉曉不退反進,手中長棍如靈蛇出洞,不偏不倚點在大漢的刀背上。只听“當”的一聲,大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出,插進院角的菜地里。王曉曉的棍梢順勢一挑,纏住大漢的手腕,卻沒有用力,只是輕輕一送︰“好漢力氣驚人,只是用錯了地方。”
大漢又驚又怒,還想再撲,卻被王曉曉的目光攔住。那目光里沒有敵意,只有平和,仿佛在說“何必呢”。他愣了愣,想起自家少爺確實也有錯在先,臉漲得通紅,撿起刀嘟囔道︰“這次就听你的,下次再讓我撞見……”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館主好功夫!”張興東由衷贊嘆,“那一招‘以柔克剛’,比天庭的金剛不壞身更有味道。”
“不是功夫好,是他本就不想真動手。”王曉曉擦了擦棍上的露水,“我爹說,天下的沖突,十有八九是能靠容讓化解的。就像水遇到石頭,不是非要撞碎它,繞過去,既能保全自己,也能滋養石頭旁的草木。”
張興東望著院角被刀插進的菜地,那里的青菜雖被壓彎了腰,卻沒斷根,過幾日便能重新挺直。他忽然想起孫悟空——那石猴本是天地靈氣所生,初上天庭時也帶著幾分天真,若當初不是眾仙嫌他出身低微,罵他“弼馬溫”,將他逼回花果山,又怎會有後來的大鬧天宮?
“先生也是習武之人?”王曉曉見他氣度不凡,好奇地問道,“看您的手型,像是練過劍法?”
“略懂些皮毛。”張興東抬手,指尖虛劃,銀淵劍的劍意隱而不發,卻帶著包容萬物的氣度,“只是以前練的,都是如何‘戰勝’,從未想過如何‘容納’。”
“那先生可願留下,學學我家的‘容心拳’?”王曉曉眼楮亮了起來,“這套拳法,既能強身,也能修心,最適合化解戾氣。”
張興東點頭︰“固所願也。”
接下來的日子,張興東便在容心武館住了下來。每日清晨,他跟著弟子們練容心拳,體會那“剛中帶柔,柔中含剛”的韻律;上午听王曉曉講“武德”,她說“真正的高手,不是沒有脾氣,而是能管住脾氣”;下午看她教弟子們療傷——不僅治跌打損傷,更教他們如何在沖突中留有余地,比如出拳時故意放慢半分,讓對手有機會認輸。
他發現,這武館里的弟子,功夫或許不是江湖上最頂尖的,卻個個活得舒展。有個曾因斗毆入獄的壯漢,如今在武館里教孩子們扎馬步,說起過往總笑著說︰“以前覺得打遍天下才是本事,現在才知道,能容下別人的錯,才是真能耐。”
這日傍晚,張興東跟著王曉曉去後山采藥,忽聞林中傳來呼救聲。原來是幾個獵戶被黑熊圍困,其中一個獵戶竟掏出了火藥槍。王曉曉立刻沖過去︰“別開槍!”
她放下藥簍,張開雙臂擋在黑熊面前。那黑熊本是被獵戶的陷阱激怒,見有人攔路,怒吼著撲過來。張興東正要拔劍,卻見王曉曉不閃不避,只是緩緩蹲下身子,攤開手掌,嘴里發出溫和的絮語,像是在安撫受驚嚇的孩童。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黑熊的咆哮漸漸低了下去,盯著王曉曉的眼楮看了半晌,竟轉身走進了密林。
“你就不怕它傷了你?”張興東心有余悸。
“它只是餓了,又被陷阱夾傷了腿,不是真要吃人。”王曉曉指著黑熊留下的血跡,“你看,連野獸都能容下善意,何況人呢?”她取出傷藥,遞給驚魂未定的獵戶,“下次別用陷阱了,放些食物在林邊,它就不會來搗亂了。”
張興東望著黑熊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孫悟空的戾氣,何嘗不是被天庭的“規矩”和“偏見”逼出來的?就像這黑熊,若不是先受了傷,又怎會傷人?所謂“降妖”,或許不必非要打打殺殺,若能容下他的本性,引導他的戾氣,未必不能化敵為友。
“王先生,”王曉曉忽然轉頭看他,“您的劍法里,藏著一股很厲害的氣,卻總像是被什麼東西憋著。不如試試用容心拳的運氣法子?或許能更順暢些。”
張興東依言抬手,銀淵劍的劍意流轉,不再是以往的鋒芒畢露,而是如流水般柔和,卻蘊含著更磅礡的力量。他忽然笑了︰“多謝姑娘點化,朕……我總算明白了,何為真正的武術神話。”
他周身泛起金光,青布短打化作龍袍,銀淵劍懸于身後,帝威籠罩四野,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和。
王曉曉驚得後退一步,連忙行禮︰“民女不知陛下駕臨,死罪死罪。”
“起來吧。”張興東扶起她,“你這‘容心’之道,比天庭的萬千功法更珍貴。朕要回天庭了,若姑娘不嫌棄,可願隨朕前往,助天庭改良武學?”
王曉曉眼楮一亮︰“真的可以嗎?我還想教教那些天兵天將,如何用拳頭救人,而不是傷人呢!”
張興東朗聲大笑︰“準了!”
金光閃過,兩人化作一道流光飛向天庭。容心武館的弟子們只看到院中的太極圖忽然發出七彩光芒,光芒里飄出無數拳譜,落在每個人的腦海里——那拳譜不再是刻板的招式,而是寫著“寬容”“理解”“克制”,字字都透著溫暖。
南天門下,孫悟空正與哪吒打得難解難分。忽然見金光墜落,張興東立于雲端,身後跟著個手持長棍的姑娘。
“潑猴,還不束手就擒!”李天王怒吼。
“稍安勿躁。”張興東抬手制止,望向孫悟空,“你想要的,不過是被尊重,被容納,對嗎?”
孫悟空愣了愣,金箍棒停在半空︰“你這玉帝,今日倒不像以前那般死板。”
“以前是朕錯了。”張興東的聲音傳遍天庭,“三界武學,不在于能鎮壓多少強者,而在于能容納多少不同。你既有通天本事,不如留在天庭,做個‘齊天大聖’,護佑三界生靈,如何?”
孫悟空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看看怒目而視的天兵,又看看面帶微笑的張興東,忽然撓了撓頭︰“當這大聖,能讓俺老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吃啥就吃啥嗎?”
“自然。”張興東笑道,“只要不傷及無辜,天庭的蟠桃,你隨便吃。”
王曉曉上前一步,對著孫悟空拱手︰“大聖神通蓋世,只是以前用錯了地方。若肯留下,我願陪大聖切磋武學,看看是您的金箍棒厲害,還是我的容心拳更能容物。”
孫悟空被她說得來了興致,扛著金箍棒哈哈大笑︰“好!俺老孫就留下,看看你這小丫頭的拳頭,有多大能耐!”
眾仙目瞪口呆,沒想到困擾天庭多年的頑猴,竟被陛下幾句話就收服了。
紫霄宮內,張興東看著王曉曉教天兵們練容心拳,看著孫悟空與二郎神並肩切磋,忽然對太白金星道︰“將‘容者無敵’四個字,刻在天庭練武場的石碑上。告訴所有仙家,真正的武術神話,不是打敗多少敵人,而是能容多少不同;真正的修為,不是法力多高深,而是心胸有多寬廣。”
太白金星躬身應諾,望著練武場上和諧的景象,忽然明白︰為何凡間的武術能流傳千年,不是因為有多厲害的殺招,而是因為它藏著“以和為貴”的智慧。就像容心拳的拳理,能容人者,方能無敵于天下。
此後,天庭再無“鎮壓”之說,只有“容納”與“引導”。孫悟空成了守護三界的齊天大聖,王曉曉的容心拳傳遍仙凡,連最桀驁的妖魔,也漸漸明白︰真正的強大,不是讓別人怕你,而是讓別人敬你。
而玉皇大帝張興東,腰間的銀淵劍再也未曾出鞘。因為他已懂得,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用來傷人的,而是用來斬斷偏見,劈開隔閡,讓天地間的每一種不同,都能被溫柔容納。這,才是中國武術最動人的神話,也是三界最深厚的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