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平想了想,打了小區物業電話,一會兒有個歲數不大的胖保安匆匆趕過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
志平盡量平靜地說“自己吃飯時不小心歪倒把腿別斷了。”
保安驚訝不已地問“兄弟,你怎麼這麼倒霉啊?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嗯,家里沒人呢。”
“好的,我背你上醫院吧?”志平讓他先下樓攔輛出租車到單元門口,他會扶牆慢慢挪下去的。
“那不太疼了?我背你到門口。”保安說著蹲下,志平便扒在保安寬闊的肩膀上,只帶著一個手機就下樓了。
等到保安把志平扶上車,他就問志平,醫院那邊有人嗎?志平苦笑地搖搖頭。
“那不行,沒人管啊。我去!”保安說著鑽進車里,直到骨科醫院。
一下車,保安就很熟悉地把志平送到急診,等到醫院志願者拿著志平身份證掛號時,保安才問志平是一個人住在四海苑嗎?志平才說了自己房子賣了,這里是租的,家里人偶爾過來,平時都他一個人的。
“奧,租的啊?”
“嗯。”志平點點頭。
“那不好辦了?我們老板要我們對業主的要求百分之百滿足,可你租房子的又不是業主。”
志平這才明白保安為什麼一開始就那麼熱心幫他,原來領導發話百分百服務業主哦!他又對這個實話實說的保安笑笑說,“沒事了,我到醫院就行了。”
“嗯,那我走了。”志平看到保安失望的神情,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似的。
等安排好病房住下來,醫生開始聯系家屬,這時志平才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告訴母親“今天沒跑業務,在家休息呢!”
母親在那邊“哦”了一聲。然後志平簡單的說自己腿骨折了,問題不大。他現在在骨科醫院,告訴了母親樓層和房號。母親雖然語氣著急,但沒有一點慌張,她說等會把蓮蓮交給父親,自己帶3000塊錢先去醫院看看,說完便掛了電話。
兩個小時後,母親就出現在志平面前,她神色凝重,听著志平講述早上發生的事情,然後擔心地說“你身邊不能沒有人哦!”
母親又提了金俠,臉上露出一絲痛苦和憤怒,她對志平說“你問問那個東西還能不能照顧你,如果不能在你身邊,那你就把手續辦掉好了。”
志平知道母親壓抑很久的情緒,幾近崩潰,說話全是凶狠毒辣了。他便勸母親,不怪金俠,只怪他自己看書忘了吃飯。
母親臉上帶著憂傷的表情說道“哪里因為看書就出這麼大的事?還不是因為你身體嘛?因為你低血糖,身邊沒人嘛!”
志平沒再說話,因為這是個無解。然而母親卻決定要把瓦清理干淨後,家里的農田也全部租出去,她要待在志平身邊帶蓮蓮,也照看志平。
至于金俠,母親認為她就是一筐爛掉的菜,還是倒掉吧,應了一句俗語倒掉籃子好洗菜。“金俠是名不副實的妻子,既不管老公又不管孩子,只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路帶妖風!”
護士過來告訴母親等會需要檢查的單子。志平看了直皺眉頭,心想只是骨折,為什麼還要檢查肝腎心髒呢?
等到醫生過來時,志平提出過度檢查的疑問,醫生才說因為需要手術,所以檢查心肝腎。志平又問為什麼要手術,這時醫生才告訴志平,他的脛骨,腓骨都是粉碎性的,只有手術放鋼板才能校正,恢復良好。
志平听得驚心動魄,想到腿里還需要放鋼板固定,那鋼板什麼時候再取掉嗎?還是不取了?醫生倒是很有耐心,詳細地說了,一年後再取下鋼板。
志平一直以為骨折就是個普通的創傷,接骨以不開刀校正為技術,然後打石膏躺在床板100天就可以活蹦亂跳地下床了。可現在完全不是這樣,只要骨折就手術,先放一個鋼板進去,一年後再取出來。這真是無處不在的商業化呀?這個醫院主要看骨科,其他科室冷冷清清,志平想想都是匪夷所思的追利行為呢。
志平跟醫生提出,他有十多年的糖尿病史,這一次就是因為血糖控制的不好才骨折的。如果手術的話,傷口恢復的慢,萬一再二次感染,那就很麻煩呢?
志平對糖尿病及其並發癥要比骨科醫生還精通。醫生終于被問住了,他愣了愣,說會跟主治醫生商討采用哪一種辦法的,然後悻悻地走開了。
晚上志平給父親打電話時,父親勸志平安靜休息,一個夏天累的不輕,就安心躺幾個月,好好休息吧?“一切听醫生安排哦!”父親仔細叮囑。
然而,母親卻接過電話,把志平的糖尿病的情況跟父親溝通後,建議志平還是保守治療。
志平想到在很多事情上,母親永遠比父親沉著冷靜,父親在他心中一直是個情緒沖動,咋咋呼呼的人。
吊了三天消炎水,拍過幾張x片後,醫生通盤考慮,讓志平保守治療。志平左腿吊起來,用兩根鋼縴穿過腳面,再用支架把腳固定好,然後加一個墜子,左腳就這樣高高地抬起,一動不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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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平感覺像上刑一樣難受,就連大小便都不能下床了。這種煎熬的日子,讓志平甚至都後悔,不該用這種方式治療。
杭州的兩個妹妹接到電話後,都打了101novel.com00塊錢。小妹志芳昨晚剛到家,一早就趕到醫院。她一進病房看到頭發凌亂,滿臉胡茬的哥哥便很難過,想到一個月前去杭州的時候還沒這麼又黑又瘦,便問“大嫂沒回來嗎?”
志平就萬般難受起來,雖然他早已沒再把金俠當做一個妻子,但此時自己躺在病床上,想到一個人的日子過是這麼苦。一個人在外開車,晚上回來也是一個人做飯洗衣服,志平的那種孤苦生活便讓妹妹問了一句就崩潰了。
他眼楮一紅鼻子發酸,但又覺得不能在妹妹面前哭,那樣親人會更加難受,便轉過頭去“唉”了一聲,長長的嘆口氣,平復下心情來才說“大嫂忙,周末會過來的。”
妹妹沒再說話。這時母親也把熱好的骨頭湯端到床前。妹妹用一塊毛巾把志平的左腳蓋起來,他不想讓一蓮看到父親腳被鋼縴穿過的樣子。
女兒看到爸爸躺在床上跟姑姑說話,便輕輕的用手拍拍爸爸長滿胡子的臉,說“听醫生話哦,乖啊,一會就好了,不疼哦。”
大家早已被這個小人兒有模有樣的動作神態迷住了,再听她說的這幾句話,忍不住都笑起來。
母親把她拉過來對志芳說“她經常去醫院,在模仿護士呢!”
志芳笑著對蓮蓮點點頭,說“長大了,當醫生去照顧好爸爸!”
蓮蓮听了很認真的點頭說“嗯”,又引起娘三個一陣笑。
志平躺在床上看到女兒就格外開心,她問女兒在學校里老師都教什麼了。女兒便很仔細的說何老師和王老師都表揚她了,很自得的模樣。志平心里想孩子上幼兒園,能讓孩子融入集體,培養自信,懂得友好互助,要比讀書識字有用多了。
母親卻經常不讓女兒去,說“一天到晚什麼也不學,還要花10塊錢的伙食費,不去學校就不用交伙食費呢!”
志平想到如果現在沒有這小可愛在身邊嘰嘰喳喳,那這次住院該會引來母親妹妹多少的不滿啊?
雖然金俠有電話過來說要等到周末才能和妹妹一起開車來看她,但在母親眼里,這個妻子就是不管男人死活沒良心的貨色了!
志平不願母親為金俠的事心生怨恨,他和金俠兩人自己都開解了。志平也不想讓她失去自由,如果她是一只鳥,何必放在籠子里呢?
志平感到寬慰的是,他現在有了個可愛的女兒,任何暴風雨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同時他也對很多事也不再固執,他心里早已釋然,特別是躺在床上這幾天,他想到金俠既然留了那封信,讓他們各自退一步,海闊天空,他也就依言而退了。
他倒感謝這個女人給了他生命的延續,給了他這麼可愛的蓮蓮呢!
母親和妹妹下午就回去了,說過兩天父親再過來。
他听著女兒跟他說再見,又听到妹妹和母親走路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自己像是一個終日勞碌的人,突然按下暫停鍵,在反思自己和身邊的人和事。
二
這天上午,亞飛和吳鎮相約一起來看志平,亞飛一進病房,就笑著用手指著志平說“你怎麼會在家里把腿摔斷了?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肯定是你爬窗戶看樓上的小媳婦摔下來的吧?”
志平被亞飛說的連連搖頭,只笑笑不說話。吳鎮便說“不要開玩笑了,他可能還是身體虧了,我也覺得你們夏天賣貨太辛苦了,特別是志平,原先是白面書生一樣的人,現在黑的看不出來了。”
志平便說,他有段時間搬貨,發現自己的手指甲很容易崩斷,指甲都可以撕開,便很奇怪,怎麼指甲這麼脆弱了,直到這次骨折進醫院看到化驗單才知道血液里的鈣流失太多,骨質非常疏松。
吳鎮听了頻頻點頭,又說身體要注意點,畢竟這麼多年了,一個人在家就要謹慎點。吳鎮的話讓志平心里暖暖的,他不提“糖尿病”三個字,也理解志平的敏感吧?
只是志平自己異常冷靜,他平靜地說“本來糖尿病人的鈣流失量就比正常人要大,更何況夏天賣啤酒,每天我們身上的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而且回來也不注意飲食搭配,自己把自己耽誤了。”
志平很誠懇地說這些話時讓吳鎮感到志平的變化不僅僅是在外面曬黑了,志平對以前很多難以釋懷的事都看淡了。他就想到大學畢業後他們在社會上一路摸爬滾打的過來了,算不上成功也沒失敗,但經歷的事卻刻骨銘心。
亞飛見兩人都不說話,便問“什麼時候了?該吃飯了。”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打發這頓飯,亞飛說“兩位坐在這里,我下去買點花生米,豬頭肉,馬上回來。”
志平便開心地說“這個好,這個好。”亞飛早已出了病房下樓去了。
志平便問吳鎮,現在櫥櫃業務怎麼樣?新開的那個店生意如何?吳鎮苦笑笑搖搖頭說,那個店已經不再開了,他現在在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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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哎,你現在不是在已經在蕪湖自己開廠了嗎?”志平想到過年時亞飛告訴他吳鎮到處借錢的事。
“我做了十幾年櫥櫃,才發現自己對櫥櫃的業務並不完全了解,思維落後了。”吳鎮感慨地說。
這卻讓志平都不明白了,驚訝的問“怎麼回事呢?”
原來,吳鎮一直以為只有自己生產櫥櫃打開的市場才能穩定,客戶才會越來越多。那些代加工的只做市場,沒有實體的品牌,到最後都發展不起來,只會留下一大堆問題,所以他去年就把楊白洋的房產抵押掉,拿了一半資金把蕪湖袁總的廠吃下來。
只是吃下來後才發覺老袁又在工業園里開了一家公司,但這一次,老袁玩得更大了。他不完全做實體工廠,更大的精力是放在互聯網上。那些實體廠房,只是用來拍圖片做宣傳。業務主要來自網上,然後找幾家生產工廠聯合起來取一個品牌,這樣業務方式的成本會比傳統工廠低一半。物美價廉,在工裝市場銷量很大。
“後來我發覺行業形勢變了,就離開遠鈴,一心一意住在蕪湖,現在也在調整轉型吧?”
這時走廊傳來亞飛回來的腳步聲,志平便說“那先吃飯吧!”說著亞飛進來了,拎著一個大袋子,里面是買來的半只鹵鴨,一些千張豆腐,花生米,全部是涼菜。後面還跟著一個油膩的胖老板手里拿了個托盤,是兩個燒好的葷菜,豬蹄和肥腸。
吳鎮找出兩張床頭櫃拼在一起當餐桌,亞飛從口袋里摸出一瓶二鍋頭。吳鎮對志平說“你喝啤酒吧?”
“無所謂,都行。”
三人終于坐下,志平不能移動太多,只側身用手握著豬蹄啃,另一手拿著啤酒瓶。
那兩位各拿一個紙杯,把二鍋頭分了,用手抓著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塞。
志平便接著問吳鎮在“遠鈴”的情況,吳鎮只輕描淡寫地說,在遠鈴其實還是好的,只是自己吃蕪湖的廠有點著急了,後來不得不離開遠鈴,所以也就一言難盡!
吳鎮只覺得是翻過一座山,又跨過一條河,前面還是一座山,困難永遠都有。
亞飛便開玩笑地看著吳鎮說“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也不回來匯報匯報,哈哈哈。”
吳鎮只說“還好,反正每一步路都是自己選的嘛!”
“好就行,好就行了。”亞飛連忙接過話來,又說老吳現在是真正的吳總了!
亞飛一直配合著吳鎮的輕描淡寫,但從不問實質問題,然後得出吳鎮的表象就是越來越好了,他盡量回避吳鎮到處借錢的事。
亞飛又把話題引到志平身上,問他這腿斷了,躺在床上也會急死個人。
志平說那天他坐在床上,伸頭看窗外學校的學生,從放學到天黑,再到完全黑下來,上晚自習,他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看著學生來來回回在學校里來走動。志平說那時真想出門走走,哪怕是幫別人忙,送盒飯,寄快遞也願意。
志平如此渴望走路的想法,讓亞飛忍不住笑。亞飛也感慨地說,人一到醫院就跟坐牢一樣,見到外面任何一個東西都要看半天,也可憐呀!
忽然,他又正經地說“等你傷好了,能開車的時候我們就去賣貨,只要你能開車就行,不用著急。我現在也沒事,就騎個三輪車在市區里面轉轉,每天結的賬我都報給你好了,倉庫沒多少貨了,就啤酒多一點。也沒事,啤酒實在賣不掉,拉回去也行啊。老胡說無條件退貨。”
志平听到亞飛說啤酒可退,就不想說話了。他們賣貨也兩年了,品牌的貨也很少能退呢,何況雜牌。他在心里又生了一塊天大的疑惑。
亞飛在自顧自地說著出門一天賺不到多少錢,但人精神狀態很好,可以看到許多的老板娘,大奶大屁股的什麼花樣都能見到。亞飛用一種近乎自我作賤的方式讓大家都笑起來。
亞飛接著就說了許多葷段子,他一再稱自己是個從不裝逼的人,說話直來直去,喜歡就說,從不拐彎抹角。
“你就是太直接了,讓人受不了。”志平糾正地說。
“什麼受不了啊,大家都是成年人。”
吳鎮就沒再讓志平把話題說扯下去,說今天菜不能剩了,吃鴨子吧,亞飛才停止女人的話題。
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四點了,亞飛說今天周末,女兒放學早。吳鎮讓他先走,自己喝了酒,再陪志平一會。
亞飛就開開心心地走了。那一刻,志平覺得亞飛走了,他和吳鎮還能徹夜長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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