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吳鎮從上海趕回來時才8點多一點，這是晚飯時分，火車站廣場是一片燦爛燈光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吳鎮恍然覺得自己還在上海，等看到滿眼車牌都是“皖a”時才明白自己切切實實回到合肥了。
他便給小柳發消息讓她過來吃燒烤，沒一會，小柳穿著一身黑裙，笑意盈盈地出現在吳鎮面前。吳鎮心情很好，他覺得好多年前帶黃靜在天河商城逛街時也這樣的開心，但此時又不完全相同。那時雖然跟黃靜沒結婚，但也像一家人了，共同規劃著美好的未來。此時他跟小柳雖然更像一家人，但他跟小柳都是輕松自由的，對未來無需規劃，只有及時行樂的放松。
兩人牽著手，吳鎮背著個包，像是一對剛下火車站的背包客，他們甚至都忘了說房子的事，一路東看西看。
那些在白天早已熟悉的街景，此時看起來更加五彩斑斕，有一種不真實的美感，恍如他們的關系，原來虛假的愛情更像愛情。
吳鎮再回頭看小柳時，遠遠的街燈打下來的燈光看起來格外柔和，小柳的臉也變得溫柔起來。吳鎮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忍不住揚起來摸了一下小柳的臉，小柳很享受的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吳鎮，眼里是點點渴望的火焰。
吳鎮一下子就泄氣了，近來他周轉在二姐小柳之間，越來越覺得自己力不從心，很多次都倉皇落敗。而每一次對方的不滿足，便讓吳鎮無比的喪氣甚至自卑，他不自覺的躲過小柳吃人的眼光。
兩人走到“胖子燒烤店”，一路都很安靜。坐下來吃燒烤時，兩人才說到那套房子的事，但聊了很久，小柳都沒提那塊錢的事。吳鎮想著等房子定下來時，再帶小柳一起過來交定金，也就沒再提錢了。
電烤出來的肉總沒有炭火的味道好。吳振和小柳兩人坐在電烤爐邊上，不斷地翻動滋滋啦啦冒油的肉片，小柳卻吃得不多，倒是烤了幾串韭菜，直到快結束的時候，吳鎮才笑著問小柳“小漆匠什麼時候回來呀？”
小柳頭也不抬地說“小漆匠不要家了。”然後又抬起頭說“老婆孩子別人養著啦！”
吳鎮便有些得意，信口開河地扯談“小漆匠做手藝四海為家，處處有家了。”
小柳便沉默不語，雖然兩人只是說說笑笑，但小柳還是覺得太真實。有時太接近真實的玩笑便開不得，一開這樣的玩笑就開到心里去了，反而收不了尾。
吳鎮只裝作沒看見小柳難過的表情，站起來大聲朝服務員說“結賬。”
他拿出手機朝吧台上展出示了二維碼，“滴”一聲就付完賬了。
吳鎮跟小柳往回走時，忍不住又說小柳老公為“小漆匠”，那個“小”字既是說他年紀比自己小，也是覺得小漆匠卑微的工作和微薄的收入，也只配個“小”字了。
從此，在吳鎮心中，油漆匠便永遠有個“小”字了！
夜深的街市，雖然燈光如晝，但行人稀少，只有匆匆馳過的汽車。兩人有過辦事處走，去到臨泉路那一片城中村時，小柳徑直往出租房走去。吳鎮像是對好朋友一樣道別“明天見”。
可小柳哪里是普通朋友呢？只見她低著頭快步走向出租房去，直到看不見人影時，
吳鎮看到那照進那巷子里的白月光？無端地覺得蒼白。
吳鎮轉身往回走時，卻發現一個賣花的老婦人一直跟在身後，在朦朦朧朧的光影下嚇了他一跳。老婦人靜悄悄一路跟來，她開口嘆息地說“哄不好了吧，要出血了！”
吳鎮便無聲地笑笑，他看到老婦人的籃子里裝滿了晚香玉，細長的花瓣，散發著幽幽的香味。他從心里佩服這些機靈的賣花婦人，她們遠遠的蹲守，找目標，發現生意不成了，還譏諷一下目標，以平息心中的失望之情。
接下來的兩天，吳鎮組織開會，把上海的會議精神都傳達給每個業務員，各區域負責人也集中分解年度任務。大家在會議上都信心百倍，散會後回到房間又是一副不以為然的麻木，他們始終認為目標是掛在牆上嚇唬人的，或者干脆就是起裝逼作用的，能不能完成只有天知道了。
吳鎮當然跟著附和表態，也跟著一起咒罵領導就是個不切實際的傻逼，總是每年把任務往上調，從不顧及市場規律和實際情況。
吳鎮這樣說也能很好的掩飾他巢州門店的在賣其他品牌。他有時會大手一揮，說現在業務員都不容易，在外面要想方設法跟其他品牌搶市場，在家里還得接受高的離譜的目標。
吳鎮的話引得同事點頭稱是，他就覺得自己躲在巢州的店就越發安全。
二
吳鎮依然惦記那個帶院子的房子，另一家中介還是不回電話。他知道中介都會想盡辦法兩邊磨價格，在房東面前說房子缺點，在客戶面前說房子優點。唉，在中介心里房子永遠沒有準確的價格，中介竭盡手段磨價格，兩邊終于接近一致，就急急忙忙的通知雙方，面談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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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吳鎮每天只關注手機有沒有漏接電話，可他從來不會打過去問中介。
這天中介小錢打來電話，激動地“吳哥吳總”的叫著，說下午房東就回來了，可以過來面簽。
吳鎮問“房東同意了嗎？”又忽然覺得問的好多余，本來說好了，到這個價格再去，不到這個價格就不去的。但小錢還是立馬回復“價格差不多了，這十來天談的價格，一會房東，一會房東老婆，一會他兒子。價格真是難產啊！”
吳鎮忍不住笑笑，說“你抓住一個能做主的不就好了。”
“說是這樣說，他也在跟別的中介聯系。多賣幾萬塊錢，誰不听老婆孩子的話？”
“哦哦，那我下午就去。”
“ok。”那邊愉快的掛了電話，吳鎮這才隱隱覺得自己在兩處下定金確確實實是給自己添亂了。
下午他帶上小柳去中介門店簽合同，上車後小柳才告訴吳鎮，那塊錢她給孩子報補習班花了5000，還剩5000，如果錢不夠，她就拿給吳鎮。
吳鎮在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上等紅燈，直到綠燈亮了，他還不走，後面汽車喇叭響成一片。吳振猛地一踩油門，車加速往前奔去，吳鎮沒再說話。他說他只說了聲知道了，很快就到了中介門店。
中介見到吳鎮下車就上前叫“吳哥”，見到小柳下從後排下車，想也沒想地喊“嫂子慢點”。
小柳心想這家伙不認識就亂喊一通。她偷眼看吳鎮，吳鎮一臉平靜，他只關心房價。
業務洽談室雙方坐下來時，小錢介紹“這位是房東張哥。”小柳卻十分驚訝了。明明幾天前她一個人在這里見到的房東並不是這個人，雖然也是大塊頭的胖子，但絕對不是眼前這個高個子中年人。她心下狐疑，只悄悄的告訴吳鎮，要看清房產證和身份證。吳鎮點點頭，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簽字就要簡單的多了，因為該談的都談好了，中介拿著雙方的身份證不停地復印，終于把合同簽了。一塊石頭落了地，中介和吳鎮都如釋重負，小錢一再交代雙方在正式合同前嚴守消息不能外露，以免被別人破壞。房東不屑一顧的說“知道知道”然後就匆匆離去。
這是中介才感慨地說“本來上周就能談好的，只是不知道哪個中介多給他報了塊錢，總價92萬了。房東就不肯過來，後來那個中介也沒簽成。我們就穩住房東，全力尋找優質客戶，畢竟上百萬的房子，塊錢差別也不算差別。對房東來說多買個5萬，他誰都願意等一等。只是房東沒等到那個肯定加塊錢的客戶才死心塌地又過來簽了。”
听完中介小錢的這番話，吳鎮仿佛有所明白，自己固執地在兩家下了誠意金，還是讓中介忙了一大圈，雖然結果是理想的價格，但如果真的遇到了不明行情的，願意加點的客戶，那他這套就泡湯了，他現在不禁暗自慶幸。
小柳听完這中間曲折的故事，更加疑惑，那天房東為什麼不是這個真正的房東？
她知道吳鎮在兩家都交了誠意金後，所以不好當著中介的面在問，到了車上才問，為什麼上次房東和這個房東不是同一個人？吳鎮一開始也疑惑不解，但後來听了中介說的話，便瞬間明白了。
“小柳，那是中介找了個假房東過來跟你談，說房價不肯降，如果你不同意就簽不成，如果你同意了，那房東也樂意賣個高價了！”
“這中介真是人精啊，點子用盡了。”小柳感嘆道。
“因為賺的都是快錢，談一單好幾萬的中介費，所以金錢驅動自然就不缺好點子了。”小柳無限感，佩服的看了一眼吳鎮說，“還是吳總聰明，看透了所有的銷售伎倆，你也可以賣房了！”
吳鎮笑笑說“那你塊錢就不用還了。皖北的業績下個月就算提成了，具體多少，估計也差不多吧。”
“哦……”小柳失望地拖長聲音失望地說“我還指望著那個錢給自己換個手鐲呢！”
“沒事的，手鐲會有的，大奶也會有的。”吳鎮不禁調侃地說著。臨走時，吳鎮讓小柳把皖北市場的詳情整理出來，過幾天就要用了。
小柳點點頭，“听你的。”一副極其溫順的模樣。吳鎮沒下車，他坐在車上看到小柳背著個小包一身正裝往城中村方向走去。他看到小柳更像是一個下班回家的賢妻良母。
只是此時，他早已覺得小柳在努力給孩子學習上花的那些錢，還勉強算是良母吧？唉，賢妻都不算了，良母又往哪里良到哪里去？
女性在男性為王的世道里所做的每一項選擇，不過是掙扎著賺錢，然後又用錢來補償自己認為可以補償的情感吧？
吳鎮又忽然想到自己，其實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呢，而且自己從小到大的努力目標就是這樣出有車食有肉呀？他就又釋然了，他對社會現狀的認知是存在的即有合理性。
男人在不擇手段地盡可能搞定一個客戶，而女人則在窮盡一切手段搞定男人，歷來如此，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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