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頂上的游客漸漸圍攏過來，人聲嘈雜，兩人依偎在一起，感覺很舒服。
天空幽藍，干淨的沒有一絲雲朵，只有月亮像是洗過一樣掛在伸手可觸的地方。躺在金俠懷里，志平感覺無比放松，竟然睡著了，打起鼾聲來。
金俠不忍叫醒他，輕輕地抱著志平的頭，仿佛泰山上的石像一般，一直到地老天荒。
突然金俠听到人群騷動，人群都向對面涌去，還有人說看日出在那邊呢？
她才知道，剛才他們只顧著找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沒想到後來的人看到他們坐下閉眼，這都圍過來一屁股坐下，其實這里看不到日出的呢！
幸好有扛著相機鏡頭的攝影師過來，看到這一幫遠道而來的夜爬泰山人，才告訴看日出方向。
金俠叫醒志平，重新找了面朝東方的位置，就有人上來問二位要不要拍照。金俠剛想說自己帶了數碼相機，志平卻問了多少錢？
“38一張，合影58做影集送送十張照片，統一價格1314。”
寓意愛情永不變，一生一世。張志平覺得這真是天方夜譚，金俠卻饒有興趣的用手電筒看著那人遞過來的影集，畫面美得讓人驚嘆，鏡頭里的日出剎那的光線，人物神態抓拍的都很好。
攝影師解釋說這是三個機位，從不同的角度合作完成的。日出只有兩分多鐘，需要幾個人才能完成。
他看到金俠不舍的模樣，翻來覆去看一生一世的影集。志平便打算拍一套，金俠卻推了他一把，小聲的對志平說︰“花那錢干嘛？我只看看。”
金俠推著志平離開，另一邊，照相師傅拿著長槍短炮，緊跟上來兜售。突然志平听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老王，不行就換別的。”
這分明是上山時遇到的那個熱心向導啊，這一想，原來他兩人早已讓別人當成潛在的客戶，一路跟上來了。
金俠也奇怪，他們後半路各走各的，他是如何不遠不近的跟上來的呢？
這時東邊漸漸透出一絲天光來了，山影慢慢顯現出一絲模糊的輪廓，東方幽藍的天空有一道尚不明顯的紅線，那是地平的天際線了，慢慢的地平線上方的雲彩變成亮紅色來了，下面仍然是黑 的山景，這時所有人都站起來悄無聲息的睜大眼楮，盯著遠方的地平線。
離日出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不到，遙遠的地平線上還是黑乎乎的山脊線，天空更亮了，兩人依靠的拱北石更加清晰起來，遠處山下的泰安市區還有零零星星的燈光，城市就要從不眠的困倦中醒來了。
這時遠遠的地平線上升起一縷紅光來，引起眾人爭相嚷道︰“快看快看了。”
志平和金俠早已目不轉楮的盯著了灰藍的天空下一個亮紅的小圓點，正努力地攀升，像個頑皮的孩子，引著眾人急不可待。
“哦！出來了。”靠近前排有人驚呼，後面的人迅速移過去，架起長鏡頭的攝影師傅大聲嚷著“別搶了鏡頭啊！”
小小的紅球，努力上跳出，一下，兩下，三下，蹦一下，終于完全冒出來了。那麼濕潤殷紅，仿佛是個剛出生的嬰兒，讓人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摸一把。
太陽由紅潤慢慢變得明亮起來，旁邊的雲彩也像是穿了金邊衣裳，附和著這個驕傲的王子俯瞰大地。人群一陣歡呼，第一縷陽光打在每一個人燦爛的笑臉上，那是一種無需分清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快樂。
那些溫暖而端莊的笑臉，像是農村老家正月初一拜年時看到的每一張笑臉，那麼客客氣氣，說著恭喜發財的話。
此時的泰山頂上，每一個人都像是家人一樣親切，第一縷陽光讓大家忘了昨天夜爬泰山的辛苦。溫暖的陽光照亮玉皇頂上的每一塊石頭，每一棵大樹和每一張笑臉，大家像是沐浴佛光的信徒，含手點頭微笑著，不舍地慢慢走散開去。
金俠此時靠在志平懷里，微微含笑一雙明亮的眼楮，猶如那晚在賓館里愛愛後的閃閃發光。志平仿佛能听到金俠起伏的心跳和萬千嬌喘了，不禁笑出聲來。金俠倒也瞬間明白志平為什麼笑了。
她佯裝生氣，說︰“爬泰山，回去讓你爬個夠！”志平便一把緊緊地抱住青春活力的金俠，緊緊的兩人一動不動像是過了千年萬年。
山頂上的人漸漸走散了，大家都往天街那邊找吃的去了。志平兩人並不餓，只想靜靜的抱在一起睡個昏天黑地。只是想到身上的軍大衣還沒有歸還，便起身去找“王大頭客棧”去了，兩人走了好久才走到客棧門口。好多人在排隊，等到兩人時，需要看收據。
兩人才忙忙地在衣服里翻出皺巴巴的收據，店家看了收據說退押金的八成，兩成作為手續費，因為是幫忙退，但要扣40塊錢。要麼自己走下去退，一分錢不會少的。
店家客氣的說著。志平上去解釋說好的這里可以退掉，只要衣服沒破就原價退還。
“是的，那里可以原價退換，俺這里是山上。”
店里突然一個大漢大聲地對他們說出山上兩個字，顯示出一種天上人間的霸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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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俠攔住脾氣急躁要吵架的志平，說隨便多少退了就好，這大衣又不能拿回去。說完她想到志平穿這大衣就是個拉車的駱駝祥子，便忍不住朝志平一笑。
志平按著心中的怒火，想到昨天遇到的那個高個子的志願者就是個拉生意的了。
他告訴兩人在山下租，其實山上是一樣的二十塊錢一次。現在想來他隱瞞了山上收手續費的事了。
是志願者故意沒說了，而他一路跟上來也就是想在山頂上給他們拍個一生一世，再找機會說服他們。志平想到他們幸虧沒拍，心里劃過一絲看破騙局的得意。
這才心情平靜下來，遞過兩件衣服收回了一百六十元。
兩人回到南天門那里坐纜車下去了，纜車緩緩下降的過程中，他們看到昨夜艱難爬行的十八盤古道在腳下慢慢劃過，又劃過一座寺廟，然後是蟲二的石刻。
志平想到沿途的石刻確實有的字雄渾大氣，也很貼切，但有的字卻很普通，簡直亂涂亂畫了。
只不過他們是皇帝大名人，“竊鉤者死，竊國者侯”，人世萬物的道理莫不如此。
志平覺得自己再來泰山時要有王侯的風度，不能再像昨夜那樣窘迫了！自己的未來，一定是像打過江山的將軍一樣站在山頂俯瞰天下。
志平看到金俠不知什麼時候依在他身上睡著了，纜車里很安靜，仿佛能听到金俠均勻的呼吸。一朵紅雲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跳躍，陽光正好，愛她正好。
二
第二天，兩人從泰山火車站坐車回去的時候，看到窗外的泰山安安穩穩的千萬年了，一直在那里。
志平看到車廂里的人都很跟他們一樣的來游玩，在南腔北調的口音，但大家顯然都很滿足，雖然被折騰的一天一夜。金俠則不願意志平跟別人深吹海聊，她更願意跟志平兩人看窗外秋天的壯闊遼遠的北方景色。
華北平原一望無際的麥地在窗外鋪開來。直到下午，車到微山湖，才有沿途的秋水長天。有點像是江南風景了，所不同的是，兩邊高高的楊樹和遠方清亮的湖水。北方的田野風景是一覽無余的遼闊，志平想到金俠的性格，也如同在北方的道路一樣直截了當。那天他在金俠手機里的聯系人，看到一個姓王的同事，被金俠標為“教務處王八蛋”，心里便認為她快意恩仇的性格堪比梁山好漢了。
而金俠此時卻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听話地伏在她身上，微微閉著眼，一副踏實安穩的幸福模樣。
到譙城下車後，兩人直奔到父母家，在文玩市場買來的大大小小紀念品，裝滿一大箱就等著回去分散給父母，妹妹和小虎了。
老父親對泰山很感興趣，說是若干年前去過泰山，在馮玉祥的墓前瞻仰半天。志平驚訝地說道“那我們可沒經過，沒看到馮玉祥的墓哦。”
“上山去有好幾條路線呢，我們那條沒有啊！”金俠肯定地說道。志平恍然，說下次再去一定看看馮的陵墓，畢竟是老家人！
父親若有所思，說那邊還有個張治中 。
“那也是我們老家的將軍，紅色間諜李克農也是。”志平忍不住說。
父親面露滿意的笑容，他也是個歷史迷，對軍事革命題材的尤感興趣。
志平想如果不是金俠，他在外面遇到的金老師，說不定也是忘年交呢。
小虎對買來的風箏非常感興趣，只是恨天黑了，要爺爺明天一早帶他去放風箏。
給妹妹的禮物，是一座非常精致的泰山模樣，雖然是銅模型，但沿途的主要景點都標注的非常準確，特別是十八盤的彎路，也是惟妙惟肖。他們把這模型給妹妹也是祝願我們的公安穩如泰山，護佑百姓。
金芳固然開心，說自己倒是去過泰山，卻沒有買這麼寓意深遠的紀念品呢。
那天吃過晚飯。志平和金俠兩人回到糧站倉庫，本來說好這幾日在外沒休息好，今晚好好睡一覺的，明天都要上班了，可晚上金俠像是一個貪食的野獸，三番五次的把志平掀翻在地，志平被榨的一滴不剩。
也許他們這個年紀，已經無需多說什麼了，都是直奔主題的痛快。
志平看到金俠的書架上放著兩本書，分別是李銀河和劉達靈的書，問她平時看嗎？
金俠笑著說︰“現在不看了，理論聯系實際了。”
志平遺憾地說︰“那你根本沒看懂啊！”
志平看過李銀河的書，他認為李銀河首先是社會學家，然後研究了性的各種關系，異性戀，同性戀，都把性放在社會關系中來看，便有很多獨特而深刻的理論。
志平心中就遺憾，覺得金俠終究還是一知半解吧？
第二天金俠去學校，臨行前交給志平一個任務，她這兩天缺課，需要寫幾頁板書，具體她已經準備好了，只要志平照葫蘆畫瓢抄下來就可以。
志平感覺新奇，他從來沒做過幫老師抄寫板書的事情。心里疑惑道︰“可我倆字跡不一樣啊？”
“沒事，只要抄寫就好了，你按照那上面抄，字跡工整就行，不要潦草，楷書基本上都看不出來太大區別。”金俠說著就匆忙上班去了。
等金俠一走，志平就感覺很無聊。
他一個人留在小院子里，看到一棵筆直的銀杏樹，樹上掛滿了金黃的果子，有的已經掉在地上的黃葉里，志平听說銀杏果可以賣錢呢？
這里是華東最大的藥材市場集散地，志平忽然想到，如果以後瓦廠不做了，就過來做點跟藥材相關的生意，陪著金俠在這座北方小城上班，生活，也是他不錯的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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