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葉城的空氣在接下來的半個月里，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名為“貪婪”的烈酒徹底浸透，每一個呼吸都帶著讓人頭暈目眩的狂熱。魔法石的價格在經歷了短暫的恐慌性拋售之後，便如同被注入了神力的火箭，以一種完全違背商業常理的姿態，沖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在短短十數天內就從谷底的十五個金幣，一路瘋漲到了令人咋舌的六十個金幣一顆，而且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交易所大廳里擠滿了眼楮通紅的投機者，他們揮舞著手中的錢袋，為了搶購到哪怕是一小袋魔法石而互相推搡、咒罵，那副瘋狂的模樣，讓駐扎在城外的伊爾森軍隊都看得目瞪口呆。
“將軍，您看看這群瘋子，這個價格簡直比搶劫還離譜，他們居然還搶著要？”羅德里克將軍的副官站在城樓上，指著下方交易所門口那黑壓壓的人群，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是不是也該趁機…再把我們的抽成提高一點？反正這些南方肥豬有的是錢，不宰白不宰。”
羅德里克將軍用他那只獨眼冷冷地掃視著城中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提，為什麼不提？傳我的命令下去，從明天開始，所有經過我們防區的魔法石商隊，抽成再加半成。既然他們自己願意把脖子伸過來讓我們砍，我們不成全他們，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不過這些事得通知奧托伯爵一下。”
市場的狂熱和伊爾森軍方的趁火打劫，讓本就稀缺的魔法石現貨變得更加一石難求。莫納公國的礦山即使加班加點地開采，其有限的產量也根本無法滿足整個南方貴族聯盟那如同無底洞般的胃口。然而，這種種不利的局面，在那些已經被財富沖昏了頭腦的貴族們看來，卻恰恰是北境即將撐不住的、最有利的證明。
“哈哈哈！你們听說了嗎？今天黑市上的價格已經喊到六十五個金幣了！而且還是有價無市！”莫頓子爵在他那間堆滿了各種奢侈品的書房里，興奮地揮舞著手中的一份市場報告，肥胖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我就說嘛！卡斯特帶回來的消息絕對可靠！北境那些鄉巴佬肯定是火燒眉毛了，否則市場怎麼會瘋成這樣？”
“沒錯！我估計最多再過半個月，不，十天！伊莎貝拉那個小丫頭片子就得哭著來求我們了！”另一個瘦高的男爵也跟著附和，他的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到時候，價格可就不是我們說了算了！一百個金幣一顆！少一個子兒都別想從我們手里拿走！”
然而，在這片狂熱的海洋之下，一股名為“焦慮”的暗流卻在悄然滋生。隨著手中囤積的魔法石越來越多，貴族們驚訝地發現，他們金庫里的流動資金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被抽干。那些曾經能讓他們隨意揮霍的金幣，現在都變成了一顆顆堆在倉庫里、暫時無法變現的藍色石頭。更讓他們感到心慌的是，北境那邊除了最初那次“不經意”的抱怨之外，就再也沒有傳出任何急需采購的消息，伊莎貝拉在埃森巴赫莊園里深居簡出，每天不是射箭就是品茶，仿佛完全忘記了還有魔法石這回事。
“我說…卡斯特帶回來的那個消息，到底可不可靠啊？”在一個只有核心成員參與的秘密晚宴上，一個平日里比較謹慎的老伯爵終于忍不住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干澀，“這都快半個月了，北境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萬一…我是說萬一，他們真的像那個小丫頭說的那樣，庫存充足，根本不需要我們的貨，那我們手上這些高價囤積的石頭，豈不是要全砸在手里了？”
這個問題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宴會廳里所有的狂熱氣氛。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刀叉，面面相覷，剛才還因為幻想未來財富而顯得容光煥發的臉龐，此刻都蒙上了一層陰郁的灰色。莫頓子爵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將酒杯砸在桌上，那雙小眼楮死死地瞪著坐在末位的卡斯特伯爵。
“卡斯特！這件事是你挑的頭！消息也是你帶回來的！”莫頓子爵的聲音因為焦慮而變得異常尖銳，他指著卡斯特的鼻子，幾乎是在咆哮，“現在北境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如果你的消息是假的，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被你給害慘了？”
“我…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卡斯特伯爵的臉色也變得煞白，他沒想到這把火最終會燒到自己身上，連忙站起來為自己辯解，“那封信我是親眼看到的！是艾格尼絲女王的親筆信！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他們庫存告急！我…我怎麼可能看錯？”
“親眼看到？”另一個貴族冷笑著質問道，“誰知道那封信是不是那個小丫頭故意做給你看的？你別忘了，她父親菲利普當年就是個老狐狸，她能是什麼省油的燈？”
“就是！我們現在所有的身家都押在這上面了！卡斯特，你必須再去探探口風！去搞清楚北境到底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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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必須去！你要是搞不清楚，我們就把你綁起來送到北境去，看看那個小丫頭會不會念在同鄉的情分上，高價把我們手里的貨都收了！”
在眾人的一致逼迫下，卡斯特伯爵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再次備上一份厚禮，驅車前往那個讓他既愛又恨的埃森巴赫莊園。這一次，他的心情與上次截然不同，不再有即將大獲全勝的狂喜，只剩下被推上懸崖邊的恐懼和孤注一擲的決絕。當他的馬車停在莊園門口時，他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走進那間熟悉的會客廳，就在通往主建築的回廊里，听到了伊莎貝拉那帶著明顯哭腔的、充滿了委屈和抱怨的聲音。那聲音不大，卻像天籟之音一樣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真的受不了了！索菲亞！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伊莎貝拉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憤怒和無助，“市場上的價格已經漲到七十個金幣了！七十個！那些混蛋簡直是瘋了！他們好像算準了我們必須買一樣，一個個都捂著手里的貨不肯賣，就等著我們主動加價！”
“小姐，您別著急，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索菲亞的聲音听起來也很焦急，像是在努力安撫她。
“還能有什麼辦法？女王陛下的命令就在這里！”伊莎貝拉的聲音變得更加激動，甚至還帶著一絲絕望的哭腔，“兵工廠那邊催了一次又一次，新式武器的生產線就等著這批高品質魔法石才能啟動！我明明已經對外宣布我們不再收購了，想用這種方式把價格壓下來，可他們為什麼還在瘋狂囤貨？難道…難道是我的計劃被看穿了嗎？索菲亞，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我是不是辜負了女王陛大的信任？”
卡斯特伯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躲在回廊的拐角處，那顆因為緊張而懸到嗓子眼的心髒，在听到伊莎貝拉這番話的瞬間，又“咚”地一聲重重落回了胸腔，然後便以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劇烈百倍的速度瘋狂地跳動起來。巨大的、如同海嘯般的狂喜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因為缺氧而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笑的沖動。原來如此！原來她們真的急需這批貨！而且是那種十萬火急的、關乎國運的急需！之前所有的按兵不動，都只是這個小丫頭自作聰明的、想要壓價的伎倆！現在她的計策失敗了，她急了，她慌了！
卡斯特伯爵感覺自己像一個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即將渴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廣袤無垠的綠洲。他甚至顧不上進去和伊莎貝拉打個招呼，便立刻轉身，用一種近乎于逃跑的姿態，沖回了自己的馬車。他要立刻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帶回去告訴那些還在焦躁不安的同伴們！
當晚，金葉城所有貴族的秘密宴會廳里，氣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烈。卡斯特伯爵被眾人像英雄一樣高高舉起，拋向空中，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此刻都像孩子一樣歡呼雀躍。
“我就說嘛！卡斯特的消息絕對可靠！”莫頓子爵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端著最大號的酒杯，挨個給在場的每一個人敬酒，“兄弟們！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北境那頭肥羊，馬上就要任我們宰割了！”
“沒錯！也許就在下個月，不，下個星期！他們就得拿著成箱的金幣，跪著來求我們賣給他們魔法石！”
“到時候價格就不是七十了！一百！一百五十！讓他們知道我們南方的厲害！”
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將發大財的狂喜之中，他們堅信，自己手中的藍色石頭很快就會變成堆積如山的金幣。他們現在只有一個信念買！不惜一切代價地買！把市面上能看到的最後一顆魔法石都收入囊中！
然而，一個冰冷而又現實的問題，很快就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可是…我們已經沒錢了。”在一個稍微冷靜下來的間隙，一個臉色蒼白的男爵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面面相覷。是啊，經過這半個多月的瘋狂收購，他們幾乎所有人的流動資金都已經耗盡，甚至有些人已經開始變賣莊園和珠寶來籌集資金。他們手中的魔法石雖然堆積如山，但這些都只是暫時無法變現的“未來財富”，而眼下，他們連支付給礦山預付款的金幣都快要湊不齊了。
“那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最後這點貨被別人搶走嗎？”
“要不…我們去找城里的錢莊借？雖然利息高了點，但跟未來的收益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不行！錢莊那些吸血鬼，趁火打劫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現在去借，利息至少要翻三倍！”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陣整齊而又沉穩的馬蹄聲，伴隨著車輪碾壓石板路的隆隆聲，“不經意”地從宴會廳的窗外經過。所有人都好奇地朝窗外望去，只見一支規模龐大的商隊正緩緩地穿過金葉城的主街道。那是一支由數十輛重型馬車組成的隊伍，車上裝滿了來自北境的各種貨物——精美的毛皮、鋒利的鋼錠、還有各種包裝精美的香料和手工藝品。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在商隊最前方的那幾個護衛，他們身著的雖然是商隊護衛的服裝，但那挺拔的身姿和冷峻的氣質，卻透露出他們曾經是帝國精銳軍人的身份。商隊的旗幟上，繡著一個清晰的、代表著斯特勞斯家族的徽章。
“是赫爾曼那個老家伙的商隊！”莫頓子爵第一個認了出來，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
“看這陣仗，他們這次從北境拉回來的貨可不少啊！這得值多少錢？”
“我听說赫爾曼那個老狐狸從一開始就沒摻和魔法石的生意，他一直在跟北境做最傳統的物資貿易，穩賺不賠。他手里…現在肯定有大把的現錢！”
一個念頭，如同一顆被點燃的火種，在所有貴族的心中同時升起，並且迅速燃燒成熊熊的烈火。
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充滿了貪婪和希望的光芒。
“走！我們去找赫爾曼公爵！跟他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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