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絲看著伊莎貝拉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松開了擁抱她的手，但語氣卻依舊溫柔。
“可能是我過于感性了，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伊莎貝拉聞言，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那雙通紅的眼楮里充滿了不解，她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疑問。
“唉？”
這可不是一般的感性啊，我的女王陛下，你這都快趕上那些到處收養流浪貓狗的善良老太太了，不過，眼下對這個家族聖母一點，對我們的霸業似乎沒有任何影響。
艾格尼絲沒有理會旁邊某個男人心里那點不正經的吐槽，她只是重新拉起伊莎貝拉的手，那掌心的溫度，透過微涼的肌膚傳遞過去。
“天這麼冷，外面又在下雪，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沒辦法立刻趕回索倫城去。不如就在這里多待幾天吧，正好我們這里有些建築，剛剛裝配了一種名叫‘暖氣’的東西，很舒服的，你可以體驗一下。”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容拒絕的、屬于女主人的溫和笑容。
“先別想那麼多了，有什麼事，等吃完午飯再說。我敢保證，我們這里的伙食，絕對比索倫城那些軍營大鍋飯要好得多。”
伊莎貝拉最終還是沒有拒絕。或許是艾格尼絲的溫柔讓她無法抗拒，又或許是她自己也確實需要一個地方來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她被一名侍女領著，來到了一間位于城堡三樓的客房。
房間很寬敞，布置得簡潔而雅致，但最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里明明沒有壁爐，甚至連一個火盆都沒有，整個房間卻彌漫著一種均勻而舒適的暖意，比她待過的任何一間燒著壁爐的屋子都要溫暖。她脫掉厚重的斗篷，只穿著貼身的襯裙，也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她好奇地伸出手，去觸摸牆角那些造型古怪的、漆成白色的金屬管子，那上面正傳來一陣陣持續不斷的熱量。
這就是……暖氣嗎？看不到火焰，卻能讓整個房間都溫暖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她走到窗邊，推開厚重的玻璃窗，一股夾雜著雪花的寒風立刻灌了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向遠處望去，視線越過白雪皚皚的城牆和屋頂，最終落在了那幾根直插雲霄的、巨大的黑色煙囪上。濃重的、灰黑色的煙霧正從煙囪里滾滾而出，被狂風吹散，染黑了半邊天空。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充滿了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強大力量。
那種建築，就是楊浩所說的工廠嗎？只是燒火的煙囪，為什麼需要造得那麼高大？那里到底在生產什麼？鐵岩城……這里的一切，都和我所知道的世界完全不同。這里……注定是未來。
午餐被安排在了一個小巧的偏廳里，只有他們三個人。長長的餐桌上沒有那些繁復的禮儀和冰冷的銀器，只有熱氣騰騰的食物和溫暖的麥酒。主菜很快就被端了上來，那是一大盤被烤得滋滋作響、撒滿了各種香料的肉塊。
伊莎貝拉看著那盤肉，心里其實有些疑慮。她听說過一些關于哥布林的、不太好的傳聞，但那股濃郁的、霸道的香氣，卻讓她根本無法抗拒。她學著楊浩的樣子，用叉子叉起一小塊，有些猶豫地送進了嘴里。
肉塊的外皮被烤得焦香酥脆，里面的肉質卻鮮嫩多汁，那復雜的、她從未品嘗過的香料味道在口腔里瞬間爆炸開來，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那是一種純粹的、能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快樂和滿足的味道。她忍不住又叉起一塊，然後又是一塊，完全停不下來。那張一直緊繃著的、寫滿了憂慮的臉，也在這美味的沖擊下，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艾格尼絲看著她那副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用手肘輕輕地踫了踫身邊的楊浩，語氣里帶著幾分懷念和調侃。
“你看她，簡直就跟我第一次吃到這東西的時候一模一樣。說起來，我當初就是因為這口吃的，才第一次對這個臭男人產生了那麼一點點興趣。”
楊浩听到艾格尼絲的話，立刻做出了一副大驚失色的夸張表情，他甚至還伸出雙手，夸張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呀！原來你那個時候就開始饞我的身子了！好可怕！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我英俊的相貌和高尚的人格才愛上我的，沒想到你竟然只是個貪圖我肉體的膚淺女人！”
他這番戲精附體般的表演，把艾格尼絲給氣笑了。她叉起一塊最大最燙的烤肉，想都沒想就直接塞進了他那張還在喋喋不休的嘴里，堵住了他所有後續的台詞。
“惡心死了你！快給我閉嘴吃東西吧！”
楊浩被燙得嗷嗷直叫，一邊手忙腳亂地想把肉吐出來，一邊又舍不得那美味，只能含糊不清地抗議著，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伊莎貝拉看著眼前這副景象，看著那個在外面威風八面、讓整個南境貴族都束手無策的男人，此刻卻被一個女人用一塊烤肉就治得服服帖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很輕，帶著幾分生澀，卻像是融化了冰雪的暖流，讓她感覺自己從來到鐵岩城之後就一直緊緊懸著的那顆心，終于落回到了實處。
這是她自從父親去世後，第一次，感覺到了如此純粹的、沒有任何負擔的放松。
笑聲過後，偏廳里又恢復了片刻的安靜，但氣氛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艾格尼絲沒好氣地瞪了楊浩一眼，又給他倒了一大杯麥酒，示意他趕緊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
楊浩灌了一大口酒，總算是緩了過來。他看著對面那個臉上還帶著未曾褪盡笑意的伊莎貝拉，臉上的表情也重新變得認真起來。
“伊莎貝拉小姐，我知道，讓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出決定，確實是強人所難。”他的聲音很溫和，沒有絲毫的壓迫感，“而且，我們向你展示的這些東西，不管是暖氣、工廠，還是這條鐵路，對你來說，可能都還很陌生，甚至……有點可怕。”
他頓了頓，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目光清澈而坦誠。
“所以，就像艾格尼絲說的那樣，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們。就在這里住下吧，用你自己的眼楮，去看一看這座城市，看一看生活在這里的人。去看看我們的工廠到底在生產什麼，去看看我們的學院到底在教些什麼。等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看清楚了，再來告訴我們，你的答案。”
伊莎貝拉沒有說話，她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面前那盤還冒著熱氣的烤肉。窗外的風雪似乎小了一些，她知道，楊浩給她的，不僅僅是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更是一個選擇未來的機會。而這個選擇，或許比她之前所面對的任何一場戰斗，都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