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那小小的商隊最終消失在了地平線的盡頭，像一滴墨水融入了無邊的灰色曠野。城牆上的風愈發凜冽，吹得艾格尼絲那面巨大的雙獅鷲戰旗呼呼作響。她攏了攏身上那件厚實的羊毛斗篷，目光卻依舊追隨著商隊離去的方向，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藍色眼眸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屬于勝利者的深思。
“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你的腦子里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艾格尼絲終于收回了目光，她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身邊那個正一臉得意、仿佛剛剛完成了一筆驚天大買賣的男人，聲音里帶著審問的意味，
“你拿我的鐵礦去做人情，連聲招呼都不打，是不是覺得，連同我這個人，也都是你的私有財產了？”
他看著她那副明明心里高興得要命、卻偏要擺出一副“我很生氣，快來哄我”的傲嬌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將她攬進自己懷里，用下巴蹭了蹭她那被風吹得有些冰涼的、柔軟的金發。
“我的女王陛下，話可不能這麼說。這怎麼能叫私有財產呢？這叫資源整合，強強聯合。”他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聲音里充滿了理直氣壯的無賴勁兒，
“你想想看，我們現在缺什麼？缺時間，缺人手，更缺一條能把我們的‘真理’運到南境去講道理的安全通道。而伊莎貝拉那個小姑娘缺什麼？她缺一個能讓她在南境那群餓狼面前站穩腳跟的機會，缺一種能讓她把國王畫的大餅變成真金白銀的獨家商品。我這只不過是各取所需，成人之美罷了。”
“說得倒好听，”艾格尼絲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嘴上卻依舊不依不饒，那語氣里帶著幾分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撒嬌，“那你也不能把價錢壓得那麼低啊，我剛才看了一眼合約，那個價格，我們幾乎就沒什麼利潤可言了。你這是在拿我的錢，去給別人修路，我怎麼想都覺得虧得慌。”
“祖宗啊，我的女王大人，你怎麼還沒明白呢？”他被她這副“小氣”的樣子徹底逗樂了，他捧起她那張寫滿了“我不高興”的臉，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
“我們賣給他們鐵礦，根本就沒想著要掙錢。吸引大家一起修路，這才是最重要的。時間，艾格尼絲，時間才是我們現在最寶貴的東西。只要路修通了，我們的大炮就能在一天之內出現在赫爾曼的老巢門口，這比我們賺再多金幣都重要。再說了……”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如同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路修好了，以後從南邊運過來的糧食、布匹、還有各種好東西，不也更便宜了嗎？這筆賬，怎麼算都是我們賺了。”
艾格尼絲看著他那雙閃爍著精明光芒的眼楮，听著他這番充滿了遠見的“歪理”，她知道這個男人考慮的，永遠比她更長遠，也更……不擇手段。她不再反駁，只是將臉頰在他溫暖而結實的胸膛上蹭了蹭，那動作里充滿了全然的信任和依賴。
“哼，就你歪理多。”她在他懷里悶悶地說道，那聲音里卻已經沒了之前的半分火氣，只剩下一種被徹底征服後的、心滿意足的慵懶，
“跟你開玩笑的，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
就在這時，一片冰涼的、小小的東西，輕輕地落在了艾格尼絲的鼻尖上，帶來一絲微弱的、轉瞬即逝的涼意。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無數片潔白的、六角形的雪花，開始從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這是北境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花落在她長長的、金色的睫毛上，又落在她那因為寒冷而微微有些泛紅的鼻尖上，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女王般威嚴的臉龐，在這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的白雪映襯得格外柔和，格外美麗。他看著她，看著她那雙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的、如同倒映著整個冬日天空的藍色眼眸，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將自己溫熱的唇，輕輕地印了上去。那是一個帶著雪花冰涼氣息的、卻又無比溫柔的吻。他先是輕柔地、用自己的嘴唇將她鼻尖上那片即將融化的雪花吻去，然後，才輾轉著，覆上了她那微涼的、柔軟的唇瓣。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久到他們幾乎忘記了周圍那呼嘯的寒風和飄落的白雪。直到肺部的空氣都快要耗盡，他才戀戀不舍地、緩緩地松開了她。
然而，當他退開一些距離時，卻發現懷里的女王大人，依舊緊緊地閉著眼楮，那兩片被吻得有些紅腫的、水潤的嘴唇，還固執地、微微地向上撅著，那副意猶未盡的、等待著下一次親吻的可愛模樣，讓他心中那份憐愛和欲望瞬間滿溢了出來。
艾格尼絲等了片刻，卻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更加深入的親吻。她有些疑惑地、緩緩地睜開了眼楮，正對上他那雙盛滿了笑意和促狹的綠色眼眸。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竟然主動擺出了一副索吻的姿態！這個認知，讓她那張剛剛才恢復了一點血色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了！
“你……你看什麼看！”她再也維持不住那份屬于女王的矜持，那份屬于公爵的威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她又羞又氣，伸出粉拳，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毫無章法地捶打著，通過泄憤掩飾自己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好好好，不看了不看了。”他笑著抓住了她作亂的小手，將她重新擁進懷里，用自己的斗篷將兩人裹得更緊了些，抵御著那越來越大的風雪。
兩人就這麼在城牆上相擁著，靜靜地看著雪花將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城郭都染成一片素白。過了一會兒，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對了，跟你說個事。”
“嗯？”她在他懷里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想……進購一批魔法石。”
以現在的技術水平，想要實現穩定的電能供應，簡直比登天還難。蒸汽機那玩意兒，光是鍋爐和傳動系統就夠那幫鐵匠喝一壺的了，更別提發電機和輸電網絡了。這個世界既然有魔法這麼不科學的東西，那用魔法來供電，應該……也行得通吧？
艾格尼絲從他懷里抬起頭，那雙藍色的眼眸里寫滿了驚訝。“魔法石？你要那東西干什麼？難道你這個滿腦子都是齒輪和鐵管子的家伙，也突然對研究魔法感興趣了？”她隨即又皺起了眉，那表情像一個正在為柴米油鹽發愁的管家婆，“那東西可貴了，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還要貴上好幾倍，而且大部分都被各國的魔法師協會和王室壟斷著，在市面上很少流通。我們現在財政這麼緊張，買那玩意兒……太奢侈了。”
“我知道它很貴，放心，我不會亂花的，我會用在一些比較節約的地方。”他看著她，那雙綠色的眼楮里閃爍著一種她看不懂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光芒。
比如……為我那個還只存在于理論中的無線電報機供電。那玩意兒的耗能應該不大吧？只要能實現點對點的即時通訊，那對于我們這個未來的新王國來說，其戰略意義，遠比十個黃金礦脈還要重要。
他看著她那依舊帶著幾分疑慮的臉，知道不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她這個“大管家”是不會輕易點頭的。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充滿了神秘感的、循循善誘的語氣，輕聲說道。
“艾格尼絲，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能讓我們的聲音在一瞬間就傳到千里之外的夢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