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塞爾伯爵焦躁地在帳內來回踱步,那雙總是保養得很好的皮靴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最終還是沒能按捺住內心的沖動,停下腳步,轉身對著那個站在沙盤前沉思的男人說道。
“卡瓦諾,我們不能就這麼干等著!”他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躁,“他們正大光明地朝著我們走來,行軍速度慢得像烏龜在爬!這簡直就是在羞辱我們!是我們斯特勞斯家族的精銳騎兵不夠快,還是我們的劍不夠鋒利?”
卡瓦諾沒有回頭,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沙盤上那條代表著敵軍行進路線的紅線上,聲音平靜得听不出喜怒。
“那你想怎麼樣,羅塞爾?帶著你的人沖上去,給他們送一份新鮮的戰功嗎?”
“當然不是!”羅塞爾的臉因為激動而有些漲紅,“我是說,我們可以派出一支最精銳的輕騎兵,不必太多,五百人就夠了!趁著他們還在路上,注意力都在那些笨重的馬車上,從側翼突襲他們的隊列!就算不能真正造成多大殺傷,至少可以打亂他們的行軍節奏,探清他們那些鬼玩意的虛實!”
卡瓦諾終于緩緩地轉過身。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急功近利而有些失了方寸的盟友,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立刻拒絕。他只是沉默著,那雙灰色的眼楮如同深潭,讓人看不透里面的想法。
羅塞爾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但還是梗著脖子說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把那些妖術武器一路推到我們臉前嗎?到時候,我們這個營寨和這片法陣,就會變成第二個菲利普的葬身之地!”
這番話終于觸動了卡瓦諾。他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看著外面那片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詭異的曠野。他也很想知道,那些“妖術武器”在野戰中,是否還和攻城時一樣所向披靡。用羅塞爾的人去試探一下,似乎也不是一個壞主意。成了,固然能挫敵銳氣;敗了,也能讓他更清楚地看清敵人的底牌,同時削弱羅塞爾這個潛在競爭者的實力。
“好吧。”過了許久,卡瓦諾才終于開口,語氣平淡,“你想去就去吧。但是記住,你的任務只是襲擾和試探,不是決戰。一旦發現情況不對,立刻撤回來。我不想為了驗證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再賠進去一支精銳騎兵。”
“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羅塞爾見他終于松口,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他匆匆行了個禮,便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大帳,那背影里充滿了建功立業的急切。卡瓦諾看著他的背影,緩緩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大半天後,夕陽將西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紅。羅塞爾伯爵回來了。他不再是出征時那個意氣風發的貴族將領,而是像一只被暴雨打蔫了的公雞。他翻身下馬,腳步踉蹌,甚至連頭盔都不知道丟到了哪里,滿臉都是塵土和驚魂未定的蒼白。他身後跟著的,是同樣狼狽的、稀稀拉拉的兩三百名殘兵,很多人身上都帶著傷,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卡瓦諾站在寨牆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意外。他甚至沒有主動去問,只是等著羅塞爾自己走上塔樓。
羅塞爾一見到他,那張故作堅強的臉便垮了下來。他癱坐在一旁的木箱上,抓起桌上的水囊就猛灌了好幾口,才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開口。
“他們……他們是魔鬼。”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根本無法靠近。”羅塞爾的聲音里還帶著無法消散的恐懼,“我們繞了很遠的路,從他們隊列最薄弱的側後方發起沖擊。但還沒等我們沖到五百步之內,他們就已經發現了。那根本不是我們想象中的主力步兵,他們的陣列兩翼,全都是那種騎著馬的哥布林!”
“那些哥布林……他們的武器太詭異了。”他低著頭,雙手抱著腦袋,像是在回憶什麼極其恐怖的景象,“我們只是剛剛進入他們的射程,都還沒來得及提速沖鋒。只听到一陣‘砰砰砰’的、像爆豆子一樣的密集聲響,然後……然後我身邊的士兵,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從馬背上栽下去!身上連個箭傷都找不到,只有一個個小小的血洞!我們根本不知道攻擊是從哪里來的!”
卡瓦諾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沒有插話,只是安靜地听著。
“我們試圖還擊,命令弓箭手放箭,可是我們的箭根本夠不著他們!而他們卻能在那樣的距離上,從容地、一個一個地點殺我們的人!那不是戰爭,那是屠殺!單方面的屠殺!”羅塞爾抬起頭,那雙眼楮里充滿了屈辱和無力,“我親眼看到,我最勇猛的衛隊長,他身上穿著上好的鎖子甲,卻被那種看不見的東西直接打穿了胸膛!他在我面前倒下去,到死都不相信自己是怎麼死的!”
“我們折損了快兩百人,連他們的一根毛都沒踫到。”羅塞爾的聲音低了下去,像蚊子在哼哼,“再打下去,我們這點人全都得扔在那里。我只能……只能下令撤退。”
大帳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帳外呼嘯的風聲。
“好了,”過了許久,卡瓦諾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平靜得出奇,“我知道了。傳我的命令下去,所有人,固守營寨,加固防御。在他們來之前,誰也不許再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