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阿黛拉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她瞪大了那雙夜視能力超凡的眼楮,看著山谷下方那片連綿不絕的軍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襲擾部隊了。那成片成片的、在月光下泛著灰白色光芒的帳篷,如同無數個巨大的墳包,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山谷,中間還有騎兵在來回巡邏。粗略估計,這里的兵力……至少有數千人。
這是……敵人的主力大營?我們居然……就這麼六個人,一頭撞進了狼窩里?
楊浩的心也瞬間沉了下去。他原本以為,對方的指揮官最多是個伯爵,領著一兩千人在這里搞破壞。但眼前的規模,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這絕對是一支建制完整、兵力雄厚的大軍!
“怎麼辦?”他身邊的那個親衛騎兵隊長,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震驚和一絲恐懼,“首領,我們……要立刻撤退嗎?把消息帶回去?”
撤退?現在想撤退,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了。他們已經太過深入,後面肯定也布滿了暗哨和巡邏隊。而且……
楊浩看著下方那一片燈火,眼中閃過的卻不是畏懼,而是一股瘋狂的、屬于賭徒的興奮。
富貴險中求啊。大魚,才值得下大注。就這麼灰溜溜地跑回去?那可不是我的風格。
“撤?為什麼要撤?”他低聲說道,“既然老天爺把這麼一份大禮送到了我們嘴邊,要是不張嘴咬下一塊肉來,豈不是太對不起這份運氣了?”
他轉過頭,看著身邊的阿黛拉和其他幾名同樣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手下,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反駁的決斷。
“等我們的大部隊過來,天都亮了。在山地里和數倍于我們的敵人打陣地戰?那是找死。火槍的優勢在平原,不是在這該死的石頭堆里。今晚就靠我們自己。咱們干票大的!”
“干票大的?就憑我們六個?”騎兵隊長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家首領怕不是瘋了。
阿黛拉卻因為楊浩這番話,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她最了解他,這個男人絕對不是那種會拿自己和同伴性命開玩笑的瘋子。他既然這麼說,就一定有他的計劃。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即將參與一場豪賭的興奮。
“對,就憑我們六個。”楊浩的目光在下方的營地中快速地掃過,大腦飛速運轉,一幅清晰的作戰藍圖正在他心中緩緩成型,“敵眾我寡,硬拼是死路一條。想贏,就只有一個辦法——制造混亂!讓他們自己亂起來!”
他將眾人召集到一塊更隱蔽的岩石後,用一根樹枝,就著泥地,快速地勾勒出下方營地的簡易地圖。
“整個營地大致分成三個部分,”他指著地圖說道,“外圍是巡邏隊和普通士兵的營帳,防御最松散。中間這一塊,是他們的馬廄和糧草堆放處,那里肯定有重兵把守。最核心的,是那個插著最高軍旗的大帳,不出意外,敵人的主將就在那里。”
他抬起頭,看向眾人︰“ 我們的目標有兩個。第一,要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亂。第二,要癱瘓他們的指揮系統。”
“所以,我們分兩路行動。”他的目光落在了阿黛拉臉上,“阿黛拉,你帶著隊長和另一個兄弟。扒兩套帝國軍服,混進去。你們的任務是斬首。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主將大帳。就算殺不了他,只要能在他帳篷邊上搞出點大動靜,他的指揮就一定會陷入混亂。”
然後,他看向剩下的三名哥布林偵察兵。“我們三個,去放火。”他指著地圖上馬廄和糧草的位置,臉上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把他們的馬驚了,把他們的糧草燒了。到時候,整個營地都得炸鍋!他們連追擊我們都做不到。”
計劃簡單、粗暴、卻又直指要害。所有人都明白了。騎兵隊長雖然覺得這計劃瘋狂得像是在跳崖,但楊浩那強大的自信和縝密的邏輯,卻又讓他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相信。
“听明白了沒有?”楊浩問道。
“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聲音雖低,卻充滿了決意。
“好,立刻行動。”楊浩站起身,開始檢查自己攜帶的火絨和引火物。阿黛拉也帶著那兩名人類士兵,開始快速地換上從尸體上扒下來的、還帶著血腥味的帝國軍服。那衣服穿在他們身上有些不合身,但在這昏暗的夜色里,足以以假亂真。
一切準備就緒,兩支小隊即將分頭行動。楊浩走到阿黛拉面前,幫她整理了一下那有些歪斜的頭盔,目光卻一直鎖著她的眼楮。
“阿黛拉,”他的聲音褪去了所有的玩笑和不正經,變得異常認真和溫柔,“記住,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情況不對,立刻撤退,不要有任何猶豫,懂嗎?”
阿黛拉迎著他的目光,那雙總是帶著幾分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卻盛滿了柔情和一絲決然。她沒有害怕,心中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自豪感。
你把後背交給了我,我也把我的命交給你。這才公平,不是嗎?
“你也是。”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的顫抖,反而帶著一種屬于殺手的、冷靜的酷勁兒,“別死了!你要是敢死,我就算追到地獄里,也一定會把你從那些女鬼手里搶回來,然後……好好地教訓你一頓!”
話音剛落,她便踮起腳尖,主動地、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那是一個充滿了硝煙、血腥和決死意味的吻,冰冷而又熾熱。楊浩反手摟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仿佛要將彼此的靈魂都揉進對方的身體里。
良久,唇分。
阿黛拉沒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朝他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一揮手,帶著另外兩名偽裝好的士兵,如同三道鬼影,敏捷地、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前方那片危機四伏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