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身邊的副官策馬靠近，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緊張和不安，“現在……現在怎麼辦？那兩處高地……已經被這些……鬼東西佔了。我們……我們還要按原計劃，在旁邊修築工事嗎？”
“修築工事？” 博林猛地轉過頭，眼神凶狠地瞪著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狼，“你在開什麼玩笑？！挨著那兩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修工事？你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得不明不白嗎？！”
他煩躁地一勒馬韁，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抬腳，狠狠地踢飛了腳邊的一塊碎石，聲音因為憤怒和一絲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而變得有些嘶啞︰“派出去的斥候呢？！死了嗎？！這麼久還沒回來？！”
就在這時，遠處幾騎快馬飛奔而來，正是派出去探查的斥候。他們滾鞍下馬，連滾帶爬地跑到博林面前，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神色。
“報……報告大人！” 斥候隊長上氣不接下氣，“那……那兩個石疙瘩……邪門得很！牆壁光滑得連只蒼蠅都站不住腳！沒有門！一扇門都沒有！我們繞了一圈，什麼入口都沒找到！簡直……簡直就像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一樣！”
沒有門？
博林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他原本那套完美的、一蹴而就的攻城計劃，在這一刻，已經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甚至能想象到，當赫爾曼公爵的大軍抵達時，看到他這支先鋒軍對著兩個“石疙瘩”束手無策的窘迫模樣，會是怎樣的輕蔑和嘲諷。
不行！絕不能就這樣干等著！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挽回顏面，來重新掌握主動權！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慌亂，目光重新投向遠方那座黑色的、沉默的鐵岩城。強攻不行，那就……攻心！
“來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聲音重新變得冷酷，“傳我的命令！派一名騎兵，帶上國王陛下的敕令！去城門前，給他們念！我要讓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女爵，是個背棄了帝國、人人得而誅之的叛逆！我倒要看看，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多少人願意為她賣命！”
“是！大人！”
很快，一名被精心挑選出來的、嗓門洪亮的騎兵，懷揣著那卷蓋著王室印璽的羊皮紙，獨自一人，催動戰馬，朝著鐵岩城高大緊閉的城門，緩緩行去。
那名騎兵在距離城門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他清了清嗓子，從懷里掏出那卷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敕令，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冰冷的、充滿了威壓的詞句，一字一句地，朝著城牆上高聲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卡林迪亞國王阿拉里克二世陛下敕令！原東北行省女爵艾格尼西•馮•拉文德，勾結異族，圖謀不軌，其罪當誅！今已畏罪潛逃，實乃帝國之恥，貴族之辱！著即刻剝奪其一切封號與領地！凡其黨羽，一律視為叛逆！城中軍民，若能幡然醒悟，開城歸降者，既往不咎！若敢負隅頑抗，與叛逆為伍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欽此——！”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向那座沉默的黑色城池。
城牆上，一片死寂。
就在那名騎兵以為自己的“威嚴”震懾住了城內的守軍，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時，一個清冷、悅耳，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女聲，如同最鋒利的冰刃，劃破了這壓抑的寂靜，從高高的城牆之上，清晰地傳了下來。
“說完了嗎？”
騎兵猛地抬頭，只見城牆的垛口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她披著一件深紫色的斗篷，身姿挺拔，金色的長發在風中微微飄動。雖然距離很遠，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股與生俱來的、屬于上位者的強大氣場，卻如同實質般，隔著遙遠的距離，狠狠地壓了過來！
那聲音並不算大，卻異常清晰，壓過了風聲，讓每一個帝國騎兵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帶著淡淡嘲諷和絕對自信的語調，仿佛剛才那份代表著帝國威嚴的敕令，在她听來，不過是一場無聊的鬧劇。
“說完了，就滾回去。” 艾格尼絲的聲音再次響起，平淡，卻充滿了蔑視，“告訴你的主子，這里是拉文德的土地，不是他可以隨意撒野的地方。至于那份所謂的‘敕令’……”
她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清脆，卻讓城下的騎兵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寒。
“……不過是一張寫滿了謊言和貪婪的廢紙罷了。”
“你……你大膽！” 騎兵被她這番話氣得臉色漲紅，壯著膽子反駁，“你竟敢……竟敢藐視國王陛下的威嚴！你這個叛……”
“國王？” 艾格尼絲打斷了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充滿了鋒芒，“哪個國王？是那個听信讒言、無故構陷帝國公爵的國王？還是那個撕毀盟約、背信棄義，卻被伊爾森人打得丟盔棄甲的國王？”
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形完全暴露在所有帝國騎兵的視線中。她沒有帶任何護衛，只是獨自一人站在那里，卻仿佛身後有千軍萬馬！
“我艾格尼絲•馮•拉文德，世代鎮守北境，為帝國抵御外侮，流血犧牲！而你們口中的那位‘國王’，卻只會躲在王都的安樂窩里，覬覦著忠臣的土地和財富！你們告訴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叛逆？！”
她這番話擲地有聲，充滿了正氣和力量，讓那名騎兵瞬間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艾格Я絲的目光越過他，投向了遠處那支嚴陣以待的騎兵方陣，投向了那個她無比熟悉、此刻卻讓她感到無比惡心的身影。
她的目光變得銳利，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我認得你身上的軍服，那是鐵岩城守備隊的制式。你的指揮官……是博林吧？”
“我……” 騎兵下意識地就想回答。
“我不想听你說話。” 艾格尼絲再次打斷他，聲音里充滿了不屑，“你還沒資格跟我對話。回去告訴那個躲在你們身後的、忘恩負義的懦夫！讓他滾出來！”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那聲音里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和屬于統治者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博林——！你這個拉文德家族養出來的走狗！給我滾出來！親自和我說話！”
風，卷著她那清亮而充滿力量的聲音，呼嘯著越過原野，清晰地傳入了博林的耳中。
博林感覺自己的臉頰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他听著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此刻卻又無比陌生的聲音，感受著周圍那些低聲議論的士兵投來的、帶著異樣光芒的視線，只覺得渾身發冷。他下意識地，猛地一拉馬韁，將馬頭轉向了另一邊，用後背，對著那座黑色的城池，對著那個他曾經宣誓效忠、如今卻不敢再看一眼的女人。
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