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由三千名帝國精銳騎兵組成的先鋒軍,如同從赫爾曼公爵掌心射出的一支黑色利箭,卷著漫天煙塵,直指北方的鐵岩城。博林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上那套嶄新的、象征著國王恩寵的鎧甲在稀薄的秋日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他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艾格尼絲……我回來了。不知道當你看到我,以先鋒官的身份兵臨城下時,會是怎樣一副精彩的表情?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那個女人在王都法庭上孤單而倔強的背影,還有更早之前,她將鐵岩城防務交給他時那份不加掩飾的信任眼神。一絲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愧疚,如同針尖般輕輕刺了一下他的心髒,但很快就被那股對權力和榮耀的狂熱渴望所吞噬。婦人之仁! 他在心里對自己說,亂世之中,強者為王!忠誠?那不過是弱者用來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他幾乎能預見到自己大勝而歸,接受赫爾曼公爵的贊許、甚至得到國王再次封賞的榮耀景象。先鋒官!這只是個開始!他要用赫爾曼公爵根本沒想到的,只屬于他的雷霆手段,拿下這座城池,向所有人證明,他博林,才是這片北境土地未來的主人!
然而,當他們越過最後一道山脊,鐵岩城那龐大的、如同一頭黑色巨獸般盤踞在山谷間的輪廓,終于完整地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博林臉上的那份狂熱和自信,卻如同被冰水澆灌的火焰,瞬間凝固了。
他握著韁繩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使勁地眨了眨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連日急行軍而產生了幻覺。
“停——!” 他猛地抬手,聲嘶力竭地吼道。
三千騎兵令行禁止,整支隊伍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驟然停在了距離鐵岩城還有數里之遙的空曠原野上。馬兒不安地嘶鳴著,打著響鼻,士兵們臉上也帶著疑惑,順著自家主將那見了鬼似的目光,望向遠方。
鐵岩城,還是那座鐵岩城。只是……
“那……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跟在博林身邊的副官,聲音因為震驚而變得有些扭曲。
在博林記憶中,那兩處可以俯瞰全城、地勢絕佳、卻因為兵力不足而一直疏于防守的山坡高地上,此刻,赫然矗立著兩個……他從未見過、甚至無法理解的詭異建築!
那不是了望塔,更不是傳統的箭樓。它們是兩個敦實厚重、通體呈現出一種平整光滑的灰褐色、沒有任何磚石縫隙的巨大圓柱體!它們就像兩座從地里硬生生長出來的、沉默的、毫無生氣的灰色墓碑,靜靜地矗立在那里,表面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毫無生機的光澤。最詭異的是,這兩個巨大的“石柱”上,竟然看不到一扇門,一扇窗,只有在離地很高的地方,才均勻地開著一些黑洞洞的、如同魔鬼眼楮般的狹長射擊孔,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氣息。
“妖術……是妖術嗎?!” 博林感覺自己的喉嚨里像是被塞進了一塊干硬的石頭,聲音干澀。不可能!艾格尼絲身邊根本沒有這種級別的大魔法師!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他原本那套完美的、直取高地、居高臨下轟開城牆的計劃,在看到這兩個詭異建築的瞬間,就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徹底化為了泡影。
“去!” 他回過神來,臉上因為震驚和憤怒而漲得通紅,指著那兩個碉堡,對身邊的幾個斥候吼道,“你們幾個!過去看看!摸清楚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小心點!”
“報——!”
鐵岩城的城牆上,一名負責了望的斥候,如同離弦之箭般從高高的哨塔上沖了下來,他的聲音因為急促而帶著顫音︰“女爵大人!楊浩首領!西南方向!發現大股帝國騎兵!人數……人數至少有兩三千!已經……已經停在五里之外了!”
城牆上,正在和楊浩一同視察防御工事的艾格尼絲,听到這個消息,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驟然一凜!
來了!比預想中……還要快!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邊的楊浩。他依舊是那副帶著幾分懶散的樣子,靠在城垛上,但那雙總是帶著幾分不正經的綠色眼楮里,此刻卻閃爍著如同獵鷹般銳利的光芒。
兩人對視了一眼,無需任何多余的言語,一種早已建立起來的默契瞬間貫通。
“按計劃進行吧。” 艾格尼絲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進入戰斗位置!”
“遵命!大人!” 城牆上的傳令兵立刻領命而去。
很快,悠長而沉悶的號角聲在鐵岩城內響起,那是召集軍隊的信號。原本還在訓練或者休息的士兵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各自的防區集結。氣氛,在瞬間變得緊張而肅殺。
幾個帝國的斥候騎兵,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座矗立在山坡上的、詭異的圓形碉堡。離得越近,他們心中的那份不安就越發強烈。
碉堡的牆壁,光滑得不可思議!他們下馬,用手去觸摸,那觸感冰冷而堅硬,完全找不到任何磚石或者木料的縫隙,仿佛……仿佛這整個建築,就是一整塊巨大的、被精心打磨過的灰色岩石!
“隊長……這……這牆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爬不上去啊!” 一個斥候抬頭仰望著那光滑的牆壁,絕望地說道。
“廢話!我沒長眼楮嗎?!” 斥候隊長煩躁地罵了一句。他繞著碉堡走了一圈,臉色越來越難看。沒有門!真的沒有門!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建起來的?!人又是怎麼進去的?!
他抬頭看向那些黑洞洞的射擊孔,那些孔洞又小又高,從他們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況。整個碉堡,就像一個沉默的、裝滿了謎團的鐵罐頭,安靜地矗立在那里,散發著一股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嘲諷。
斥候隊長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防御工事,這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全新的、充滿了未知的威脅!
“走!” 他不再猶豫,立刻翻身上馬,對著手下人吼道,“回去報告博林大人!這里有古怪!大大的古怪!”
幾個斥候如蒙大赦,立刻調轉馬頭,朝著來時的方向,倉皇逃去。
而碉堡內,透過那狹長的射擊孔,一雙雙冷靜而銳利的眼楮,正如同潛伏在暗處的獵手,靜靜地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每一雙眼楮的旁邊,都架著一根黑洞洞的、冰冷的金屬管子——那經過改良、射程和精度都大大提升的新式火槍,早已填裝好了彈藥,黑沉沉的槍口,無聲地對準了山坡下那片即將成為屠宰場的開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