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一個遠離官道的、看起來頗為破舊的驛站小院里。天色已晚，幾盞昏黃的油燈在風中搖曳。瑪麗亞去安排食宿和馬匹休整，楊浩則帶著其他人進了驛站提供的一間簡陋客房。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搖搖晃晃的木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地方簡陋了點，先將就一晚。” 楊浩說著，目光掃過房間，看到地上還算干淨，便蹲了下來，用手指了指地面，“艾格尼絲，你能不能……大概畫一下你那個行省的地圖？我們得搞清楚現在的局勢。”
艾格尼絲點了點頭，也蹲下身，撿起一根燒剩的木炭，開始在粗糙的土地面上勾勒起來。她的動作很熟練，顯然對自己的領地了如指掌。很快，一個大致的輪廓便顯現出來。
“我們拉文德行省，地勢復雜，西高東低，北部和西部多是山地和丘陵，易守難攻。” 她一邊畫，一邊解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主要有三座大城。這座，叫索倫堡，最靠近王都，也是帝國駐軍最多的地方，至少有五千人。” 她在地圖的西側點了一下。
“這座，叫銀月城，在南部，靠近赫爾曼公爵的領地，同樣有不少帝國軍，大約三四千人。” 她又在地圖下方點了一下。
“而這座，” 她的手指移到了地圖的東北角，靠近一片代表森林和山脈的區域，“叫鐵岩城。它離克羅米鎮最近，也離你們……橡樹谷和營地不遠。這里的守軍……大部分是我父親留下的老人，還有我自己提拔起來的，大約兩千人左右，是我能完全信任和調動的力量。”
楊浩看著地上那簡略卻清晰的地圖，眉頭緊鎖。莉娜、米拉、阿黛拉也都圍過來看。
“索倫堡和銀月城……加起來近萬帝國軍……” 楊浩摸著下巴，沉吟道，“鐵岩城雖然是你的親兵，但只有兩千人……而且位置最偏遠。”
阿黛拉接口道︰“兵力太分散了。如果國王真的派大軍北上，我們不可能同時守住三座城。索倫堡和銀月城幾乎是必定失守的。” 這是軍事常識。分散兵力等于各個擊破。
“那怎麼辦？” 莉娜擔憂地問，“放棄嗎？”
“對，放棄。” 楊浩抬起頭，目光看向艾格尼絲，語氣異常堅定，“我的建議是，做好暫時放棄索倫堡和銀月城的準備。集中我們所有的力量，包括你那兩千親兵，全力防守鐵岩城。”
艾格尼絲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放棄？！放棄索倫堡和銀月城？！那幾乎是我領地三分之二的土地！還有那兩座城里數十萬的領民！這就是你說的……保護我？！”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怎麼可以輕易放棄祖輩傳下來的土地！還有那些信任我的子民！
“不是放棄，是戰略轉移！” 楊浩糾正道，“土地沒了，將來可以再奪回來！但人要是沒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他看著艾格尼絲，“你現在最需要做的，是立刻派人秘密潛回那兩座城，發布公告！告訴所有願意繼續追隨你、忠于拉文德家族的人，立刻收拾行裝，拖家帶口，前往鐵岩城！我們要在鐵岩城，建立一個新的、真正屬于你的核心！”
“把人都遷走？” 米拉眼楮一亮，“這個主意不錯！人多了，鐵岩城也能更快發展起來！需要武器裝備什麼的，我帶著人可以日夜趕工！” 人多力量大，正好需要大量勞動力開礦、伐木！
“可是……那麼多人口遷移，談何容易？” 艾格尼絲依舊猶豫，“而且，放棄那麼大片土地……我如何向祖先交代？如何向那些世代生活在那里的領民交代？”
“所以，” 楊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們只要求自願轉移的人進行轉移，他們才是最忠誠可靠的主力軍，而留在城里的人…放心，都是卡林迪亞帝國的領土，我覺得國王再混蛋也不會對城市里的人揮屠刀吧，都是卡林迪亞人。”
女爵想了想，確實如此。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深沉而有力，說出了一句他深埋心底、在這個世界顯得格外突兀卻又充滿力量的話︰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艾格尼絲的心頭。她怔怔地看著楊浩，反復咀嚼著這句話。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她從未听過這樣的話語，簡潔、直白，卻仿佛蘊含著某種深刻到極致的智慧和真理。是啊……土地固然重要，可若是失去了人民，再廣袤的土地又有什麼意義？只有保住了忠誠于自己的人民，將來才有收復失地的可能……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出自何典，但這一刻，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綠皮膚的哥布林首領，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敬畏的、超越了種族和身份的智慧光芒。
她看著楊浩那雙寫滿堅定的眼楮，心中的猶豫和掙扎，如同被陽光驅散的迷霧，漸漸消散。
這個人……他或許粗魯，或許不正經，但他……真的在為我，為我的未來，為我的子民著想……
她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帶著決斷的笑容。
“好。” 她說道，聲音雖然輕，卻異常堅定，“就按你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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