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太陽依舊毒辣,將伊爾森南部平原上的草木烤得蔫蔫的。楊浩一行五人騎著軍馬向著東南方向行進。女爵提到過卡林迪亞的主力大軍正從這個方向長驅直入,運氣好的話,他們或許能遠遠地“觀摩”一下這個世界的戰爭,當然,前提是保持足夠的安全距離。
越深入伊爾森境內,道路兩旁的景象就越發觸目驚心。被焚毀的村莊廢墟隨處可見,焦黑的斷壁殘垣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發生的慘劇。田地荒蕪,野草瘋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混合著煙灰和腐敗氣息的味道。偶爾還能看到幾具被野獸啃噬得殘缺不全的尸骨,散落在廢墟之間。
“這里…跟我老家被燒之前的樣子…好像……”阿黛拉看著眼前一座幾乎被夷為平地的村莊遺址,琥珀色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層深深的哀傷和…憤怒。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家,想起了那些流離失所、最終和她一起落草為寇的鄉親。我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莉娜也看得心頭發堵,小臉蒼白。“我以為…只有卡林迪亞的軍隊才會這麼殘忍…沒想到…伊爾森人對自己的人民,也下得去這樣的狠手…”她想起了自己被毀的安德村,想起了慘死的老師,眼眶忍不住又紅了。
艾格尼絲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握著韁繩的手指微微收緊。卡林迪亞帝國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甚至…更甚。所謂的“堅壁清野”,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後,是多少無辜平民的血淚和枯骨。作為帝國的領主,她對此心知肚明,卻又無力改變。這種無力感,讓她那顆總是被理智和威嚴包裹的心,也感到了一絲沉重的窒息。
米拉煩躁地甩了甩尾巴,金色的貓眼里滿是厭惡︰“這些該死的戰爭販子!打仗就打仗,為什麼要對普通人下手?!”
楊浩將她們的反應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沉甸甸的。他從懷里掏出那張奧托少校“貢獻”的、雖然潦草但大致方位還算準確的地圖,攤開在馬鞍上。“阿黛拉,”他看向身邊那個還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女戰士,“根據這份地圖,還有你之前的記憶,這附近除了這些已經被廢棄的小村子,最近的城鎮是哪里?”
阿黛拉定了定神,仔細辨認了一下地圖,又看了看周圍的地形,指著地圖上的一個標記點︰“從方位上看…應該是這里,日落鎮。離這里大概還有一天多的路程。”
艾格尼絲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地圖,微微頷首︰“嗯,日落鎮。我記得那里是伊爾森南部的一個中等規模的農業和商業市鎮,位置比較重要。如果卡林迪亞的主力部隊要繼續向東推進,那里…應該是他們必須拿下的一個據點。發生戰斗的可能性很大。”
日落鎮… 楊浩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或許,他們可以小心地靠近那里,觀察一下情況。
就在這時,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和狂亂的犬吠聲突然從前方不遠處的曠野上傳來!那聲音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垂死的絕望,還夾雜著野獸低沉的、充滿殺戮欲望的咆哮!
“什麼聲音?!”米拉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背上的大錘。
阿黛拉也瞬間進入了戰斗狀態,雙刀出鞘,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前方。
“過去看看!”楊浩當機立斷,一夾馬腹,騎著率先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沖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上!
他們沖上一道緩坡,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楊浩這個見慣了“大場面”的穿越者都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只見下方的曠野上,正上演著一場血腥的屠殺!
二十多只體型碩大、皮毛骯髒、嘴角淌著涎水、眼楮通紅的豺狼和野狗,正圍攻著幾個手無寸鐵的人!那幾個人看起來像是一戶普通的農夫家庭,一個壯年男子揮舞著手中的草叉徒勞地抵抗著,他身邊一個穿著破舊衣裙的農婦緊緊抱著一個嚇得面無血色的小女孩,絕望地哭喊著。還有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婦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已經被幾只豺狼撕扯得四分五裂!鮮紅的血液染紅了枯黃的草地,破碎的內髒和骨頭散落一地,場面慘不忍睹!
那壯年男子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了,他身上已經添了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動作越來越遲緩。幾只狡猾的豺狼已經繞到了他的身後,正準備撲向那個緊緊抱著孩子的農婦!
“畜生!!”楊浩目眥欲裂!他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憑借本能怒吼一聲,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拔出長劍就朝著那群豺狼猛沖過去!
“救人!!”
楊浩的怒吼如平地驚雷,他猛地一夾馬腹,試圖模仿那些騎士小說里的英雄,從馬背上直沖入豺狗群中!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他這宅男靈魂哪里受過什麼騎兵訓練?戰馬受驚之下人立而起,他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噗通!”他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草和泥,好在這哥布林身體皮糙肉厚,加上身手還算敏捷,一個翻滾卸去了大部分力道,除了有點狼狽,倒沒受什麼傷。靠!裝逼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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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他落地的同時,阿黛拉、米拉和艾格尼絲也已經沖到近前!她們沒有像楊浩那樣“一馬當先”,而是默契地從三個方向包抄上去!
“散開!保護農夫!”阿黛拉的聲音冷靜而迅速,雙刀出鞘,如同兩道致命的寒光,率先迎上兩只撲向那壯年男子的豺狼!她的動作迅捷如電,刀光閃爍間,兩顆丑陋的狼頭便已滾落在地!
米拉更是直接,她扛著那柄和她嬌小身材相對而言)極不相稱的巨大戰錘,怒吼一聲,如同旋風般沖入豺狗群中!
“砰!”一錘下去,一只撲上來的野狗連哀嚎都沒發出,就變成了一灘肉泥!“雜碎!都給我死開!”她的戰錘帶著呼嘯的風聲,每一次揮舞都將擋路的豺狗砸得骨斷筋飛,場面血腥而暴力!
艾格尼絲也拔出了腰間的細劍,雖然身處險境,但她的動作依舊保持著貴族的優雅和精準。她的劍術並非大開大合,卻招招致命!細劍如同銀蛇吐信,總能找到豺狗防御的薄弱處,或是眼窩,或是咽喉,一擊斃命!她的眼神冰冷,仿佛眼前這些凶殘的野獸只是一些需要被清理掉的障礙。
豺狼野狗雖然凶殘,但終究只是野獸,面對這幾個戰斗力爆表的“煞星”,它們很快就顯露出潰敗的跡象。
然而,這些畜生數量實在太多,而且混亂中極其靈活!一只狡猾的豺狼趁著眾人混戰之際,竟然繞過了米拉的防護圈,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另一個方向沖去!
站在那個方向最近的,只有莉娜!
“莉娜!小心!!”楊浩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這一幕,頓時目眥欲裂!他距離莉娜還有十幾步遠,想要持劍救援已經來不及了!
電光火石之間!楊浩根本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憑借著身體的本能,猛地朝著那只撲向莉娜的豺狗飛身撲了過去!
他直接用自己的身體飛撲向那支豺狗,拽住它的兩條腿,隨後楊浩死死抱住那只瘋狂撕咬掙扎的豺狗,雙手用力扼住它的脖頸!豺狗鋒利的爪子在他身上留下了數道血痕,尖銳的牙齒甚至咬穿了他手臂上的皮甲,刺入了他的肌肉!劇痛傳來,但他卻不管不顧,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雙臂之上!
“呃啊啊——!!”他發出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手臂上的肌肉賁張,青筋暴起!
“ 嚓!”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那只豺狗的脖子被他硬生生扼斷!瘋狂掙扎的身體抽搐了幾下,便徹底癱軟了下去。
楊浩這才松開手,喘著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個不斷滲血的傷口,又看了看旁邊兀自驚魂的農婦和孩子,還有…那個正用一種亮晶晶的、充滿了擔憂、後怕和…濃濃愛慕的眼神看著他的莉娜。
“你…你沒事吧?”莉娜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快步跑過來,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流了好多血!快!我給你包扎!”她慌忙從藥囊里拿出干淨的繃帶和傷藥,想要替他處理傷口。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二十多只豺狼野狗,在五人的圍剿下,死的死,逃的逃。曠野上只留下滿地的狼藉和濃重的血腥味。
那幸存的農夫抱著妻子和女兒,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這幾個如同天神下凡般拯救了他們的人。他剛想上前道謝,卻在看清那個剛剛徒手打死了一只豺狼、此刻正撕掉身上破爛斗篷、露出清晰哥布林面孔的高大身影時,嚇得“啊”地一聲,拉著妻女連連後退,臉上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哥…哥布林?!”
楊浩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肉搏斗篷被扯掉了,露出了真容。他心里暗罵一聲,但面上卻盡量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路過的旅人,看到你們有危險,就出手相助了。”
農夫看著眼前這個雖然是綠皮、但說話語氣溫和,而且剛才確實救了他們性命的“怪物”,又看了看他身邊那幾個明顯是人類的、同樣沒有敵意的同伴,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們…”他結結巴巴地問。
艾格尼絲上前一步,她那身華貴的服飾和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讓農夫下意識地感到敬畏。“我們是來自北方的商隊,”她用著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聲音平靜而具有說服力,“這位…是我們的護衛首領。雖然他的種族特殊,但心地善良。我們致力于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
莉娜也走上前,對農夫和他的妻子露出一個溫柔的安撫笑容︰“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受傷了,我來幫你看看吧。”她蹲下身,開始檢查農夫腿上的傷口。
看著這群人確實沒有惡意,而且那位看起來身份高貴的女士也為哥布林擔保,再加上剛才救命的恩情,農夫和他妻子心中的恐懼漸漸被感激和絕望所取代。
“謝謝…謝謝各位大人救命之恩!”農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泣不成聲,“要不是你們…我們一家三口今天就…嗚嗚嗚…”他的妻子也抱著女兒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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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來,快起來。”楊浩趕緊扶起他們,“舉手之勞而已。你們這是…要去哪里?怎麼會在這里遇到這麼多豺狗?”
“還能去哪里啊…”農夫抹了把眼淚,臉上充滿了絕望,“我們的村子…前幾天被領主…不,是被軍隊給‘清’了…糧食被搶光,房子被燒掉,男人要麼被抓走當兵,要麼就被打死了…我們是趁亂逃出來的……我們想著往南邊人多的地方逃,或許能有條活路…誰知道…遇到了這群畜生…”
“現在…”農婦抱著女兒,茫然地看著周圍荒蕪的曠野,聲音哽咽,“家沒了,糧食也沒了…秋天都快到了,地里的收成也全完了…我們…我們真是走投無路了啊…”她說著,又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小女孩躲在母親懷里,大眼楮里充滿了恐懼和迷茫,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綠皮膚的、剛才還和野獸搏斗的“怪物”,似乎…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可怕?
楊浩听著他們的哭訴,心里很不是滋味。戰爭…受苦的永遠是底層的老百姓。他想了想,開口說道︰“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我知道有個地方,或許可以暫時收留你們。”
農夫和農婦立刻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哪里?哥布林大人!求您告訴我們!”
“往北走,大概一天多的路程,經過落葉驛站,有一個叫‘橡樹谷新村’的地方,”楊浩指了指北邊,“那里聚集了很多和你們一樣無家可歸的難民,他們正在重建家園。那里歡迎任何願意辛勤勞作的平民加入,無論種族。”他頓了頓,看著農夫和他妻子,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不過,我得提前跟你們說清楚。那個村子…是和我們哥布林…嗯,和我這樣的哥布林部落比鄰而居的。村子里,甚至我們部落營地里,都有不少像我這樣的哥布林生活著。我們和人類、精靈、貓族都和平共處,互相幫助。如果你們能接受這一點,能放下對哥布林的偏見,那里…會歡迎你們。”
農夫和他的妻子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猶豫。和哥布林一起生活?這…這可能嗎?但轉念一想,他們已經一無所有,走投無路了。那些看起來凶狠的哥布林,剛才卻救了他們的命。而那些同為人類的士兵和領主,卻將他們逼上了絕路…
“我們…我們願意去!”最終,農夫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只要…只要能活下去,能給孩子一個安身的地方…和…和哥布林住在一起,又怎麼樣呢!”他的妻子也用力點了點頭,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小女孩好奇地看著楊浩,小聲地問母親︰“娘…那個綠色的叔叔…是好人嗎?”
“嗯…是好人…”母親摸了摸她的頭,聲音帶著哽咽。
“那就好。”楊浩從隨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些干糧和水,還有一個小小的急救包,遞給他們,“這些你們拿著路上用。沿著這條路往北走大概一天,有個落葉驛站,到那里說是楊浩介紹的,會有人接應你們的。”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農夫感激涕零,再次跪下磕頭。
借問新家何處有,楊浩遙指橡樹村。
楊浩扶起他們,又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的話,便不再停留。“保重。”他對著這劫後余生的一家人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莉娜她們,重新上馬,繼續向著東南方向,朝著那未知的、或許也充滿了戰火和苦難的日落鎮,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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