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湖州善璉的竹林時,空氣中浮動著狼毫與松煙的氣息。甦念安指尖的菩提子突然亮起,珠子里映出片晃動的竹影——有支紫毫筆正懸在半空,筆鋒蘸著晨露在竹節上寫字,墨色的字跡剛落下就滲入竹身,留下淺淺的刻痕,細看竟是個“尋”字。
“是湖筆的靈性在示警。”阿石的龍淵劍輕顫,劍身上的“筆”字虛影愈發清晰。三人踏著竹尖穿行,腳下的竹葉簌簌作響,像是無數支毛筆在紙上掃過。前方的竹林突然出現片空地,空地上散落著數十支斷筆,筆桿上的“善璉”印記被人用利器劃爛,斷口處滲出墨色的汁液,與泥土里的露水混在一起,凝成個個扭曲的“失”字。
林霜彎腰拾起支斷筆。筆鋒的狼毫本該柔韌,此刻卻硬如鐵絲,湊近細看,毫毛根部纏著細小的墨線,那些墨線正在蠕動,像極了墨坊里的墨蛇幼體。“蝕星在吞噬筆魂。”她將斷筆扔向空中,三支“薪火”箭同時射出,箭簇穿過斷筆的剎那,爆出的火光中竟飄出半首殘缺的詩“春風又綠……江南岸……”
空地盡頭的竹屋突然傳來硯台碎裂的聲響。屋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微弱的珠光,甦念安推開門時,一股濃烈的松煙味撲面而來——屋內的案台上擺著百十來支湖筆,筆桿上都刻著主人的名字,此刻卻像被抽走了魂魄,紛紛跌落在地,筆鋒齊齊指向屋角的竹筐。
竹筐里蹲著個穿藍布衫的少年。他懷里緊緊抱著支紫毫筆,筆桿上刻著“文房”二字,筆鋒上還沾著未干的朱砂。少年的手腕上纏著與陳十三相似的墨色觸須,觸須正順著他的指尖往筆桿上爬,原本瑩白的筆桿已被染黑了大半。
“別踫它!”少年突然尖叫,懷里的紫毫筆猛地竄起,筆尖對著甦念安的眉心刺來。阿石的龍淵劍及時出鞘,暗金色的劍氣將筆身震得懸浮在空中,筆鋒突然炸開,無數根狼毫如銀針般射出,在牆上拼出個模糊的人影——那是個白發老者,正握著少年的手教他制筆,刀刃剖開竹管的聲音仿佛還在屋里回蕩。
“是筆匠周伯的魂魄。”甦念安的湛瀘劍劃出金光,將那些狼毫輕輕拂落。金光觸到狼毫的瞬間,竟在地上拼出幅制筆圖譜選竹、采毫、修鋒、嵌管,最後一步的“合魂”工序上,用朱砂畫著個小小的“心”字。“周伯是善璉最後一位會‘合魂術’的筆匠,據說他制的筆能記下主人的心事。”
少年突然抱著頭嗚咽起來。墨色觸須在他脖頸上收緊,勒出深深的紅痕“師父說,好筆要配真心人。可那些商人用銀子買走筆,轉頭就用它們寫假契、造偽證……師父氣得當眾折斷了三十年的心血,當晚就去了……”他懷里的紫毫筆突然劇烈顫抖,筆鋒上的朱砂滴落在地,暈開成個“怨”字。
屋外的竹林突然無風自動。無數支毛筆從竹節里鑽出,筆桿上的墨色觸須互相纏繞,漸漸織成個巨大的筆架,架上懸掛著支通體漆黑的毛筆,筆鋒粗如手臂,毫毛間滲出暗紅色的汁液,落在地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是‘噬心筆’。”阿石握緊龍淵劍,劍身上的光紋與空中的筆架產生共鳴,“蝕星用無數支被玷污的筆魂煉化而成,專噬文人的赤誠之心。”
噬心筆突然俯沖而下,筆尖在半空劃出道墨色弧線,弧線落地的瞬間,竟冒出無數支小毛筆,筆鋒齊齊指向屋內的少年。少年懷里的紫毫筆突然掙脫懷抱,筆桿上的“文房”二字亮起金光,將那些小毛筆盡數擋在門外,筆鋒上的朱砂開始發燙,竟燙出少年掌心的血珠。
“合魂術要以心頭血為引。”甦念安突然想起《筆經》里的記載,湛瀘劍的金光籠罩住少年與紫毫筆,“周伯把自己的赤誠之心封進了這支筆,現在它要護著你。”
少年的血珠滴在紫毫筆上的剎那,筆桿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的筆芯——那不是尋常的竹芯,而是半片干枯的竹葉,葉片上用針刺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周伯畢生記下的制筆心得。隨著血珠滲入,竹葉突然煥發生機,抽出嫩綠的新芽,芽尖上頂著顆晶瑩的露珠,露珠里映出周伯的笑臉。
“阿硯,記著師父說的。”露珠里的虛影開口了,聲音溫和如春風拂過宣紙,“筆是文心的舌頭,寫什麼字,做什麼人,終究要憑自己的心。”
被稱為阿硯的少年突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噴在紫毫筆上。筆鋒瞬間暴漲三尺,金光中浮現出無數支毛筆的虛影,那些虛影紛紛沖向噬心筆,筆鋒相撞的剎那,竟爆出震耳的雷鳴——那是千百年間無數文人握筆疾書的聲響,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的決絕,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赤誠,更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滾燙。
林霜的最後一支“薪火”箭突然化作火筆。筆鋒蘸著晨光在空中書寫,寫下的“誠”字撞上噬心筆時,筆身上的墨色觸須突然開始消融,露出里面被囚禁的筆魂——那些筆魂紛紛掙脫束縛,在空中組成支支勁筆,筆尖朝著東方的天空飛去,在雲層上寫下“正氣”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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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心筆發出聲淒厲的尖嘯。筆桿突然炸裂,無數墨色碎片中,滾出塊刻著“影”字的白色晶石。阿石的龍淵劍及時刺穿晶石,晶石裂開的瞬間,飄出縷青煙,煙里裹著支小小的狼毫筆,正是周伯年輕時制的第一支筆。
晨光徹底漫進竹屋時,阿硯手里的紫毫筆漸漸恢復如常。筆桿上的“文房”二字旁,多了個小小的“心”字,筆鋒的狼毫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屋外的竹林里,新的竹芽正在破土而出,竹節上凝結的露珠滾落時,在泥土里寫下“信”字,與涇縣土地上的“記”字遙遙呼應。
龍淵劍歸鞘時,劍身上的紋路又添了新筆鹽、火、墨、紙的紋路間,多了道柔韌的筆鋒,五個小字在劍身上流轉生輝——“文脈承古今”。甦念安的菩提子映出南方的景象片廣闊的水域上飄著座硯台形狀的島嶼,島上的黑石正在滲出墨汁,墨汁匯入水中,竟在水面上寫出“端溪”二字。
“下一站,廣東端州。”林霜望著南方的天空,箭囊里的新箭已經凝成,箭桿上的“硯”字清晰可見,“听說那里的端硯開始自己流淚,眼淚落在紙上,會顯出沒人見過的古畫。”
阿石的龍淵劍突然指向南方。劍身上映出片硯石礦,礦洞里有個老者正在采石,錘頭落下的瞬間,火星濺在硯石上,竟燒出個小小的“魂”字。三人踏著晨光離開善璉時,身後傳來沙沙的制筆聲,阿硯正坐在周伯的竹案前,手里握著那支紫毫筆,在宣紙上寫下第一筆——那筆落下時,紙上竟開出朵小小的蘭花,花瓣上沾著晨露,像極了周伯生前最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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