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湛瀘風雲傳

第750章 墨坊紙燼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零度溫差 本章︰第750章 墨坊紙燼

    墨坊的木門在身後吱呀合攏時,甦念安忽然停住腳步。她指尖捻著那串菩提子,珠子里映出的紙農身影突然扭曲——竹簾上的紙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干燥的宣紙邊緣卷起焦痕,像被無形的火焰啃噬。

    “紙灰已經飄到這兒了。”她抬手接住一片打著旋兒落下的灰燼,那灰落在掌心竟沒有散開,反而聚成個模糊的“忘”字,觸到菩提子的金光才化作齏粉。林霜猛地拉開箭囊,三支“薪火”箭同時震顫,箭羽上的火苗竄起半寸高,在夜風中卻穩如磐石。

    阿石的龍淵劍突然指向西北方。劍鞘上的“文”字紋路亮起,與天際掠過的灰雲產生共鳴,那些雲團在月光下顯露出宣紙的肌理,邊緣處正簌簌掉落紙灰,像一場無聲的雪。

    “涇縣方向的文脈氣脈在潰散。”他握緊劍柄,暗金色的劍氣順著指尖漫上劍身,“剛才淨化墨煞時,我听見紙魂在哭。”

    三人踏劍而行時,夜風里的紙灰越來越密。起初只是零星幾點,到後來竟織成灰蒙蒙的簾幕,落在肩頭帶著灼人的溫度。林霜射出一支探路箭,箭鏃穿過灰幕的瞬間,突然爆出刺目的火光,照亮了灰幕後的景象——無數張宣紙在空中飄蕩,紙上用朱砂寫滿了人名,那些名字正被紙灰覆蓋,每消失一個,就有一縷幽魂從紙頁里墜落,化作新的紙灰。

    “是‘焚憶術’。”甦念安的菩提子突然發燙,其中一顆珠子裂開細紋,里面映出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趴在案頭用毛筆描紅,宣紙上的“娘”字剛寫了一半,紙頁就突然起火,小姑娘的身影在火光中漸漸透明,“有人在燒掉世人的記憶,用宣紙做引,以魂魄為薪。”

    前方突然傳來孩童的啼哭。那哭聲穿透灰幕,帶著宣紙特有的脆響,仿佛是從千張萬張紙頁里擠出來的。阿石劍指地面,暗金色光紋如蛛網般鋪開,將飄落的紙灰盡數吸附,露出一條被燒得焦黑的官道。道旁的老槐樹上,掛滿了未燃盡的宣紙,每張紙上都貼著片干枯的竹篾,篾片上刻著“記”字,卻已被煙火燻成焦黑。

    “涇縣到了。”林霜的箭尖突然指向前方的村落。村口的牌坊本是青石所制,此刻卻像被浸透了松煙墨,表面布滿蛛網狀的裂紋,裂紋里滲出紙漿般的白漿,漿水在月光下凝結成紙,又迅速卷曲、燃燒,周而復始。

    村里靜得詭異。尋常人家的窗紙上本該映著燭火,此刻卻一片漆黑,只有祠堂方向飄出縷縷青煙,煙里裹著細碎的紙片,落在地上拼成殘缺的句子——“阿爹教我……”“三月初三……”“別忘了……”

    祠堂的朱漆大門敞開著,門楣上的“涇川紙宗”匾額正在燃燒,火苗卻是詭異的蒼白色。阿石三人剛踏入門檻,就被一股濃重的草木灰味嗆得皺眉,地上鋪著厚厚的宣紙,每張紙上都躺著個人,他們雙目緊閉,嘴角掛著滿足的笑,仿佛沉在美夢之中,而他們的頭頂,都懸浮著一張正在燃燒的薄紙,紙上的字跡隨火焰跳躍,正是他們畢生的記憶。

    “是‘忘川紙’。”甦念安蹲下身,指尖輕觸一張即將燃盡的紙。那紙薄如蟬翼,觸之冰涼,邊緣的火苗舔到她的指尖,竟沒有灼痛,反而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用涇縣特有的青檀樹皮混合人骨粉制成,能吸附記憶,遇火則焚,連帶著魂魄里的記憶一起燒干淨。”

    祠堂正中央的供桌上,跪著個穿粗布短打的老者。他面前擺著個巨大的竹簾,簾上攤著未干的紙漿,漿水泛著詭異的銀光。老者手里握著竹簾,正一下下往漿水里沉,每沉一次,就有一縷白氣從周圍沉睡者的頭頂飄出,融入紙漿之中。他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仔細看去,竟是張用多層宣紙糊成的假面,假面的嘴角被人用朱砂畫得咧開,像是在獰笑。

    “紙匠陳十三?”林霜的箭瞬間搭在弦上。她曾在《皖南風物志》上見過此人的畫像——十年前,正是這位老紙匠以青檀樹皮混合桑皮,復原了失傳的“澄心堂紙”,讓涇縣宣紙重獲生機。可此刻他的手腕上,赫然纏著幾圈墨色的觸須,與墨坊老東家身上的墨煞如出一轍。

    陳十三緩緩轉過身,假面的眼洞深處沒有眼珠,只有兩團跳動的紙火。他舉起手中的竹簾,簾上的紙漿已經凝固成紙,紙上浮現出無數重疊的人臉,那些臉都在無聲地哭泣,嘴巴開合間吐出細碎的字“我的名字……”“家在哪兒……”“別燒……”

    “上好的‘憶魂紙’,五百兩一張。”他的聲音像兩張宣紙在摩擦,干澀得令人牙酸,“能把別人的記憶刻在自己腦子里,客官要麼?”

    供桌下突然傳來翻動聲。阿石劍鞘一挑,將桌布挑飛,露出底下堆積如山的紙人。那些紙人用忘川紙扎成,穿著各色衣物,臉上用朱砂點著五官,每個紙人的胸口都貼著張黃色的符紙,符上寫著被奪記憶者的名字。其中一個紙人穿著綢緞,竟是墨坊里那個被墨蛇鑽進眼眶的富商,此刻它的符紙正在燃燒,紙人空洞的眼眶里流出紙漿般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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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記憶被封進紙人里了。”甦念安的湛瀘劍突然出鞘,金芒掃過供桌,將那些紙人盡數挑開。被挑中的紙人瞬間爆開,化作漫天紙蝶,蝶翅上寫滿了破碎的記憶片段——富商少年時偷拿母親銀釵的愧疚,趕考書生燈下苦讀的執著,織布農婦給孩子喂奶的溫柔,都在金光中閃爍片刻,便化作紙灰飄落。

    陳十三突然將竹簾往地上一摔。整張紙瞬間鋪開,邊緣的火焰如活物般竄起,在地面上燒成個巨大的圓圈,將三人困在中央。圈外的沉睡者們同時睜開眼楮,他們的瞳孔里沒有焦距,只有兩團紙火在燃燒,嘴里機械地重復著“燒了記憶,就不痛了……”

    “是蝕星在利用世人的執念。”阿石的龍淵劍插入地面,暗金色的光紋順著火焰圈蔓延,與那些紙火踫撞出 啪的火星,“痛苦的記憶被剝離,人就成了沒有過去的空殼,正好做紙煞的養料。”

    話音未落,祠堂的梁柱突然裂開,無數張宣紙從裂縫中涌出,在空中拼成個巨大的“忘”字。那字的筆畫由燃燒的紙人組成,每個紙人都在掙扎嘶吼,卻被無形的力量固定在字的輪廓里,隨著筆畫的扭動發出淒厲的慘叫。

    “用文心破它!”甦念安的湛瀘劍在空中劃出金色弧線,弧光里浮出《蘭亭序》的真跡虛影,“之”“也”“矣”等字如星子般散落,撞上“忘”字的瞬間,竟在紙面上燒出一個個孔洞。那些孔洞里透出微光,隱約能看見被囚禁的記憶碎片——一個母親在燈下為遠行的兒子縫補衣衫,針腳里藏著“平安”二字;一個書生在落榜後仍握著書卷,書頁上寫著“不墜青雲”。

    林霜的“薪火”箭連珠射出。箭鏃穿過“忘”字的剎那,突然炸開成漫天星火,每個火星都拖著長長的紙灰,落在沉睡者的眉心。被火星觸到的人突然劇烈顫抖,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深處往外鑽。其中一個老婦人猛地坐起,指著供桌尖叫“我的阿弟!他們把阿弟的記憶燒了!”

    陳十三的假面突然裂開一道縫。縫里滲出黑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的宣紙上,瞬間暈開成“恨”“怨”“悔”等字眼。他抓起供桌上的一把紙刀,刀身薄如蟬翼,卻在月光下泛著寒光,朝著最近的老婦人砍去“不願忘的,就該徹底燒掉!”

    阿石的龍淵劍橫劈而出。暗金色的劍氣撞上紙刀,竟將刀身震成無數碎片,碎片在空中化作紙蝶,蝶翅上卻寫滿了陳十三自己的記憶——年輕時在青檀林里采藥,被毒蛇咬傷,是個路過的老紙匠救了他;初學造紙時總也抄不好紙漿,老紙匠握著他的手一遍遍示範,竹簾在漿水中起伏如浪;老紙匠臨終前將《紙經》交給他,說“紙承文脈,不可負心”。

    “你也在被蝕星操控。”阿石的劍尖指著陳十三的假面,“你的記憶里,藏著真正的造紙之心。”

    假面後的紙火劇烈跳動起來。陳十三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墨色觸須瘋狂扭動,勒得他的粗布衣衫裂開,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宣紙——那些紙竟是用他自己的皮膚制成,每張紙上都用鮮血寫著“記”字,卻被觸須滲出的墨汁覆蓋,漸漸變成“忘”字。

    “我忘不掉……”他的聲音里混著哭腔,紙刀 當落地,“那年山洪沖毀了紙坊,我為了保住最後一缸紙漿,眼睜睜看著徒弟被沖走……我把他的記憶刻在忘川紙上,以為這樣就能留著他,卻引來蝕星……”

    祠堂深處突然傳來卷軸展開的聲音。西牆的暗門吱呀開啟,露出里面堆滿的《紙經》殘卷,殘卷中央懸浮著個青銅紙鎮,鎮面上刻著“焚心”二字,周圍纏繞著無數紙灰,那些紙灰正在凝聚,漸漸化作個穿青衫的少年虛影,正是陳十三口中的徒弟。

    “師父,別燒了。”少年虛影的聲音帶著紙頁摩擦的質感,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想要觸踫陳十三,指尖卻穿過了對方的肩膀,“我記得你教我的,抄紙要心平,曬紙要見陽,這些都在我心里,燒不掉的。”

    陳十三的假面徹底碎裂。露出底下被宣紙覆蓋的臉,那些紙正在迅速風化,露出老人布滿皺紋的真容。他望著少年虛影,渾濁的眼淚混著黑色汁液滾落,滴在地上的《紙經》殘卷上,竟讓那些模糊的字跡重新清晰——“紙者,載道之器,記善不記惡,存真不存偽”。

    “是我錯了……”老人抓起一把紙灰,往自己臉上抹去,“我把救人的手藝,變成了害人的東西……”

    青銅紙鎮突然爆發出刺目的黑光。少年虛影發出一聲慘叫,被黑光瞬間吸了進去,紙鎮表面的“焚心”二字亮起,周圍的《紙經》殘卷開始自動燃燒,火苗順著紙灰蔓延,朝著陳十三撲去。

    “是蝕星的本體!”阿石的龍淵劍與湛瀘劍同時出鞘,兩道光芒在空中交織成網,將青銅紙鎮罩在中央。光網觸及黑光的剎那,突然浮現出無數造紙的畫面蔡倫在作坊里試驗樹皮造紙,紙漿在陽光下泛著生機;左伯在紙上涂蠟砑光,讓紙張細膩如緞;宣紙匠人們在青檀林里祭祀,祈求草木饋贈……這些畫面化作金色的字,密密麻麻地爬滿光網,將黑光一點點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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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霜的箭囊突然震動。最後一支“薪火”箭自動跳出,箭桿上的“紙”字終于清晰顯現,箭羽上的火苗化作只火鳥,繞著光網盤旋三周,突然俯沖而下,箭鏃精準地刺入青銅紙鎮的縫隙。

    “用《紙經》的‘守真’二字!”甦念安的菩提子串突然散開,十二顆珠子在空中拼成“紙承文脈”四個金字,與光網中的畫面產生共鳴。青銅紙鎮劇烈震顫起來,鎮面上的“焚心”二字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被覆蓋的“守真”二字,那字是用朱砂所書,此刻正發出溫暖的紅光。

    陳十三突然撲向青銅紙鎮。他張開雙臂,將自己的身軀擋在光網與紙鎮之間,身上的宣紙開始燃燒,火光中卻浮現出無數記憶的碎片——徒弟第一次抄出完整的宣紙時的笑臉,老紙匠臨終前的囑托,自己在青檀林里許下的諾言……這些碎片化作金色的紙蝶,紛紛鑽進青銅紙鎮的縫隙。

    “紙能記惡,更能記善啊……”老人在火光中緩緩閉上眼,身體漸漸化作一張巨大的宣紙,將青銅紙鎮完全包裹。宣紙上迅速浮現出《紙經》的全文,每個字都在發光,仿佛是用他畢生的心血寫成。

    青銅紙鎮發出一聲哀鳴。黑光徹底消散,鎮身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一塊白色晶石,晶石上刻著“燼”字,此刻正被無數金色的文字包裹,漸漸化作一縷青煙。少年虛影從青煙中走出,對著陳十三化作的宣紙深深鞠躬,然後轉身消散在晨光里。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祠堂里的紙火已經熄滅。地上的宣紙化作清澈的紙漿,滲入泥土之中,沉睡的人們陸續醒來,彼此攙扶著回憶過往,雖然有些記憶仍有殘缺,眼中卻已恢復了神采。

    阿石將龍淵劍歸鞘時,發現劍鞘上的圖案又添了一筆墨池的潤與新添的紙紋纏繞在一起,中間的“文”字更加清晰,旁邊多了個小小的“紙”字。甦念安的菩提子重新聚成串,珠子里映出涇縣的新景象紙農們在竹簾上抄起新的紙漿,陽光下的紙漿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干燥後的宣紙上,隱隱有“潤”“真”二字在流轉。

    林霜望著東方的天空,箭囊里的新箭正在凝聚,箭桿上的“筆”字輪廓越來越清晰。她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紙灰,這次的紙灰沒有化作文字,而是在掌心開出朵小小的紙花,花瓣上印著淡淡的墨痕,像是誰用毛筆輕輕點染的。

    “下一站,湖州善璉。”阿石的龍淵劍輕輕顫動,劍身上映出支毛筆的虛影,筆桿上刻著“湖穎”二字,“那里的筆工說,最近總有些毛筆會自己飛走,在夜里蘸著露水寫字,寫的都是些沒人認得的古字。”

    甦念安的湛瀘劍突然指向南方。金芒中浮現出片竹林,竹下有個老者正在剖竹制筆,筆尖的狼毫在陽光下閃著光澤,老者蘸著清水在石桌上寫字,寫下的“筆”字剛落成,就被一陣風吹散,化作無數細小的毫毛,飄向遠方。

    “筆墨紙硯,文脈相連。”她將菩提子串攏在掌心,“蝕星在逐一侵蝕文房四寶,我們得趕在它煉化‘筆’之前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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