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拉斐爾側臉趴在奧力的胸膛上,听著那微弱的心跳聲。
奧力已經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的靈魂也一同沉睡著。
每天,拉斐爾都盼著沉睡著的金發人魚能睜開眼楮,像往常一樣喊他一聲“老師”。
但是,沒有。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奧力卻仍未醒過來。
在奧力沉睡半年後,拉斐爾說服了奧力的家人,將沉睡的奧力帶回自己的住所。
拉斐爾每天都會仔細地替奧力活動身體,與他說說話,替他控制住體內仍在不斷增長的魔力,以免再次造成魔力反噬。
莉絲以及奧力的家人時常會來看望他,伊利亞也會來。
他們總是一臉悲傷,好似奧力永遠也不會醒過來一樣。
“拉斐爾大人,其實奧力是一名人類。”奧力的母親,名為艾露的人魚用手帕擦拭著眼淚,對拉斐爾說道︰“是您的老師幫我們將奧力的身體轉化成人魚的。他是——”她似乎說不下去了。
她的丈夫,奧力的父親卡曼,這個向來沉默的人魚摟著妻子的肩膀,接過她的話,“奧力的魔力來源于您的老師……”
拉斐爾听著他們敘述著過去的事,一個無聊的故事。
為了自己的孩子而犧牲另一個孩子,因為愧疚,所以內心受盡煎熬,想要同時留下兩個孩子。
“我們一直都把奧力當做自己的孩子……”艾露抹著眼淚,哽咽道,“我們希望奧力能夠活下來,就算,就算他不再是人魚……”
拉斐爾聲音冷淡地說道︰“奧力會醒過來的。無論你們想做何種決定,都應該先等他醒過來,詢問他的意願。”
“另外,”拉斐爾補充道,“老師並沒有那種能力,他欺騙了你們,他不過是想通過留在奧力身上的魔力奪取奧諾的身體。”
“他在活著時就一直在研究長生不老。”即便巫族人魚的壽命已經足夠長,老師仍舊貪心地想要永垂不朽。
“奧諾似乎有成神的機會。”拉斐爾研究多年,翻閱了老師遺留的各種手稿,終于窺探到其隱藏起來的秘密。
“一旦他得逞,你們失去的不僅僅只是奧力,還有奧諾。”說著,拉斐爾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可惜的是,神明早已墜落,奧諾已沒有機會成神。他的老師也早已死在他手里,連最後一抹意識都被他抹去。
然而,奧力體內的魔力仍舊沒有停止增長,奧諾依舊能夠吸收奧力的魔力。
盡管沒有親眼所見,但拉斐爾還是知道了傷害奧力的究竟是誰。
對于奧諾的動機,拉斐爾沒有興趣去探尋,任何理由都不是奧諾能夠去傷害奧力的借口。
拉斐爾坐在一邊,他側頭看著奧力因為魔力反噬而潰爛的魚尾。無論他如何做,都無法阻止奧力體內越來越失控的魔力。
指尖敲擊著桌面,拉斐爾眉頭一皺,就像是奧力必須經歷這一切。
15.
禁咒,是將一個人所遭受的痛苦轉移到另一人身上。
這不是一件難事。
拉斐爾從地上撿起一片從奧諾魚尾上掉落下來的鱗片,他將鱗片舉過頭頂。
毫無疑問,奧諾的魚尾很漂亮,就連從他身上脫落的鱗片也閃著亮光,即便在昏暗中也如太陽般閃耀。
奧力那麼喜歡太陽,想必也會喜歡如此閃耀的東西,拉斐爾想。
只可惜,這些鱗片已經沾染了血跡。
鱗片從拉斐爾手中掉落,他看向在地上因疼痛而發出痛吟的奧諾,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一邊,心想,若是奧力看見了,會開心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拉斐爾其實很難弄清奧力的想法,他看上去很容易懂,但有的時候又會有些令他覺得奇妙的想法。
例如,奧力總是在研究如何讓自己死後化為泡沫。
難道人類從出生開始就在考慮死後的事嗎?
看向同樣有著人類靈魂的奧諾,拉斐爾忽然問道︰“你想死嗎?”
奧諾先是一怔,爾後驚慌異常地搖頭,“不,請不要殺我。我想活下去,我不是故意要傷害奧力的,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奧諾的長相很精致,哭起來很美,很惹人憐愛。
拉斐爾內心毫無波動,他只是在想,為什麼奧力這麼執著于化作泡沫。他想起在人魚世界中盛傳的人魚公主的故事,那位人魚公主化作泡沫時,太陽剛好升起。
在奧諾的哭泣聲中,拉斐爾想象著——在海洋中遨游的奧力在太陽初升時從水面躍出,在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他身上時,從魚尾開始,身體逐漸轉化為泡沫,在海風吹拂下,飄向太陽的畫面。
奧力或許會笑得很開心。
琥珀色的眼楮又一次轉向哭得梨花帶雨的奧諾,拉斐爾想到自己第二次見到奧力時的場景。
那時候,奧力不過七歲,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當拉斐爾走進這對雙胞胎兄弟的房間時,從房間的布局里看到了兩人截然相反的興趣。奧力的床鋪在上面,他右側的礁石壁被隔出兩層空間,用于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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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拉斐爾粗略地看了一眼,不是有關那位傳聞中的人魚公主,就是各種各樣的故事冊。在奧力魚尾處的窗戶外面,有一盞小燈,即便在白天時也照樣亮著。
那時,奧力的哥哥維多見他盯著那盞燈看,對他解釋道︰“奧力剛學會說話時,就跟我說,即便是白天,深海也很暗,他不喜歡。所以我才在他床邊的窗戶外面給他裝上一盞燈。這盞燈還是我在從一個魔法攤位上淘來的,攤主說這盞燈施加了魔法,能夠永遠亮著。”
拉斐爾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他制作的。是他剛開始學巫術時,隨手用作練習的。在燈上施加魔法後,他便將燈放在窗台。等他再想起來時,那盞燈已經不知所蹤。拉斐爾對于燈的丟失沒有太多遺憾,因為他能夠復刻出一盞新的燈。
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巧,這盞燈會出現在這里。他能認出來,是因為上面有著屬于他的魔力。也許正因為日以繼夜地對著他的魔力氣息,奧力當初才能夠在他的刻意隱藏下,仍舊指出他的位置所在。
也許正因如此,他對奧力總是極為寬容。
16.
拉斐爾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弱小,無論他花費多少時間,付出多少心血,始終無法與命運抗衡。
他無法讓奧力醒來。
拉斐爾靜靜地坐在床邊,幾年過去,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奧力仍舊保持著過去的模樣。
金發人魚仿佛只是在睡一場長久的覺,也許下一秒就會睜開眼楮,用那雙碧綠色的眼楮看向他,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自己想要去海面上曬太陽。
拉斐爾俯下身子,在奧力的臉頰輕輕地落下一個吻。他的嘴唇沒有踫觸到奧力的肌膚,如同以往一樣,只有影子交疊在一起。
不同的是,他不需要再對奧力施展沉睡魔咒。
他握著奧力的手,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你知道我對你的齷蹉想法,是否還會願意將我當作老師?”
拉斐爾心中其實早有答案,就像奧力後來遠離了伊利亞,想必奧力也會遠離他。
所以他將自己日漸膨脹的欲望藏在心底,然而,欲望總會在夜晚時悄然冒出。
拉斐爾深嘆一聲,“若是你能夠醒來,即便讓我遠離你,我也願意。”
17.
維多坐在一旁,與過去相比,他變得更加沉穩,面容更加剛毅。
“奧諾,還是不願意出門。”維多對拉斐爾說道,說起自己的這個弟弟,他的語氣充滿無奈,“他好像陷入了一股莫名的低潮中,不知道因為什麼。”
拉斐爾並未告訴任何人,是奧諾就是令奧力沉睡著的罪魁禍首。
命運站在奧諾這一邊,拉斐爾無法說出真相。好在,如今奧諾也在承受著魔力反噬的痛苦。
拉斐爾沒有回話,而是看向維多戴著的那條綠寶石項鏈,“那條項鏈,是我送給奧力的第一件禮物。”
維多先是一愣,伸手握住那條項鏈,低頭看著那顆綠寶石,“我記得,奧力眼楮顏色和這顆寶石是同一個顏色。”他抬頭看向拉斐爾,“我已經快記不清奧力的聲音了。”
拉斐爾頷首,“我也是。”
維多看向仍舊沉睡著的奧力,他與拉斐爾沉默地坐了許久後,才起身離開。
在維多離開後,拉斐爾拿出一顆水晶球,手指在球面上輕輕一點,水晶球傳出一道含笑的聲音來,“老師。”
他曾出于一種隱秘的念頭將奧力的聲音留在了水晶球里,如今,這卻成為他日常中的慰藉。
18.
生命的終結總是出人意料。
拉斐爾沒能等來奧力的甦醒,他等到的是奧力消失的呼吸,看到的只有奧力不再起伏的胸口。
拉斐爾趴在奧力的胸口上,已經听不到任何的心跳聲。
他原以為自己很難接受這一事實,然而當這一天到來時,拉斐爾極快地接受了事實。
他沒有忘記奧力的心願,他不知道為何奧力會想要在死後化作泡沫。但只要是奧力的心願,他都會盡可能地去滿足。
拉斐爾抱著奧力的身體游向海面,他找到一塊正被陽光照射著的礁石,將奧力放下。
拉斐爾看著透明的泡沫在陽光的映照下顯現出繽紛的色彩,直到最後一點泡沫也化為烏有。
皮膚被太陽灼傷,拉斐爾回過神來,他縱身跳入海中,擺動著銀色的魚尾,毫不留戀地離開海面,游向深海。
深海才是他的歸宿,而不是被太陽照射的海面。
19.
拉斐爾又一次冒出水面,銀灰色的長發在水面上漂浮著,琥珀色的眼楮看向漸漸升起的太陽。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後,他才離開。
他開始厭倦所有的一切。
無論是冰冷的海水,還是如常升起又落下的太陽。
他以為時間過去了很久,但距離奧力死去不過只過去了一個月里。
拉斐爾總會習慣性地坐在奧力曾經睡過的床邊,習慣性地說起當天的所見所聞。
回到自己的住所,拉斐爾看著那盞燈。當初,他將奧力帶回來時,連同那盞燈一並帶回來了。
被施以魔法的永遠也不會熄滅的燈。
用燈罩將燈罩上,一直兢兢業業工作著的燈光就此熄滅。
不會有什麼東西永恆不變。
拉斐爾甩著魚尾,從尾尖開始,泡沫一點點地蠶食著他的身體。
他閉上眼楮,想道,他還不知道奧力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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