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西方靈山。
大雷音寺深處,那方被重重禁制封鎖的隱秘禪室。
八寶功德池的本源投影劇烈地波動著,金色的池水不再澄澈,反而翻騰起渾濁的暗流。
虛幻的金蓮早已凋零殆盡,細密的“�d”字佛印也變得黯淡扭曲,如同瀕死的蝌蚪。
彌勒佛那肥碩的身軀浸泡在池水虛影中,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魚,劇烈地翻滾抽搐。
新塑的金身表面,那幾道原本被強行壓制的黑色魔痕,此刻如同被澆灌了鮮血的毒藤,瘋狂地蔓延虯結。
蛛網般的黑紋已覆蓋了他大半身軀,散發出濃郁到化不開的污穢怨毒與毀滅氣息。
“吼。。妖童。。。雲霄。。金池。。黃風。。啊啊啊。。。”
他雙目圓睜,瞳孔中早已沒了半分佛性,只剩下混亂的血色與瘋狂跳動的魔焰。
眉心那枚緊貼的骷髏念珠烏光暴漲到極致,寂滅佛印如同烙鐵般灼燒著他的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響,卻依舊難以壓制體內那如同火山般噴發的羅 魔念。
青玉魂燈熄滅的景象,黃風古剎崩塌,黃風老祖灰飛煙滅的畫面,還有那袈裟上刺眼的蜜糖小烏龜。
這些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一遍遍在他混亂的識海中瘋狂回放。
每一次回放,都如同鋼刀剜心,將他殘存的理智和佛心撕扯得支離破碎。
失去重要棋子的劇痛。
布局被輕易踏平的屈辱。
佛寶被褻瀆的滔天恨意。
以及對那混沌金鳳、對那妖童、對雲霄的刻骨恐懼與怨毒。
種種負面情緒,如同最甜美的毒餌,被體內蟄伏的羅 魔念貪婪地吞噬放大。
魔念的低語不再是誘惑,而是化作了主宰的咆哮︰
“恨吧,怒吧,毀滅吧。。”
“西方教已拋棄你,佛祖亦無能護你。”
“唯有魔威,唯有毀滅,才能洗刷這奇恥大辱。。”
“放開一切。。擁抱吾。。吾將賜你。。焚盡諸天的力量。”
“不。。我是未來佛。。我是。。吼。。”
彌勒殘存的意志發出最後一聲即微弱又充滿掙扎的嘶吼,隨即徹底被那洶涌的魔念狂潮淹沒。
“噗。。”
他猛地仰頭,並非噴血,而是噴出一股濃郁如實質,散發著刺鼻硫磺與血腥氣息的漆黑魔氣。
那魔氣直沖禪室穹頂,撞在禁制光幕上,發出腐蝕般的“嗤嗤”聲響。
他肥碩的身軀上,那些瘋狂蔓延的黑色魔痕驟然亮起,如同活過來的血管。
一股遠超他自身修為,充滿了混亂暴戾與毀滅氣息的恐怖魔威,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在他體內徹底甦醒。
“ 嚓。。”
眉心那枚承載著接引寂滅佛意的骷髏念珠,再也承受不住這內外交攻的恐怖魔威,發出一聲哀鳴,瞬間布滿了裂痕。
然後其光澤盡失,“啪嗒”一聲掉落進翻騰的功德池水虛影中,迅速被污濁的暗流吞沒。
失去了最後一道枷鎖後,“轟”的一聲,彌勒的身軀猛地膨脹了一圈。
暗金色的佛光與濃稠的漆黑魔氣在他體表瘋狂交織沖突。
他的面容在佛相的悲憫與魔相的猙獰之間劇烈扭曲變幻,時而寶相莊嚴,口誦佛號,時而青面獠牙,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霎時間整個禪室劇烈震蕩,就連八寶功德池的投影也是忽明忽暗,幾近潰散,重重佛印禁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光芒急劇閃爍。
“南無。。。殺。殺。殺。。”
混亂的咆哮從彌勒扭曲的口中迸發,充滿了佛魔交戰的痛苦與最終的瘋狂沉淪。
靈山之巔,大雄寶殿。
端坐于蓮台之上的接引與準提,幾乎同時身軀劇震。
“噗。”
準提再次噴出一口暗含黑氣的聖血,身下九品紅蓮偽)的光芒又黯淡一分,蓮瓣上的焦痕似乎擴大了些許。
“彌勒。。魔念。。失控了。”
準提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驚惶。
接引枯槁的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但那雙深陷眼窩中的金色火焰,跳動得異常劇烈,然後他枯爪對著虛空猛地一按。
嗡。。
大雷音寺深處,那隱秘禪室周圍的禁制光華瞬間暴漲到極致。
無數更加古老,更加繁復的佛門封印符文憑空顯現,層層疊疊地烙印在禪室的空間壁壘之上。
如同給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套上了重重枷鎖。
禪室內彌勒那混亂恐怖的魔威與咆哮,瞬間被這驟然加強的封印死死壓制隔絕。
只能隱隱感覺到那方空間在劇烈地、不安地震顫著,如同囚禁著一頭隨時可能破籠而出的滅世凶魔。
“封。”
接引口中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志。
“師兄!彌勒他……”
準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冰冷。
“魔根深種,藥石無靈。”
接引的聲音如同萬載玄冰,毫無波瀾︰“封入‘無間寂滅’,待西游開啟,劫氣沖刷,或有一線淨化之機。若不成……”
他頓了頓,金色眼眸中寒光一閃︰“那便是應劫之魔,為吾佛門,最後燃燈。”
準提聞言,身軀微微一顫,最終頹然閉目,不再言語。
整個大雄寶殿,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絕望的死寂。
只有那被強行封印的禪室方向,傳來陣陣沉悶的、如同巨錘擂擊的震蕩,透過重重禁制,微弱地敲打在每一個靈山佛子的心頭。
.。。。。。
于此同時,江州地界,毗鄰波濤浩渺的大江。
與黑風山的險惡,黃風嶺的荒蕪截然不同,此地水網縱橫,土地肥沃。
這里雖非仙家福地,卻也民生富庶。
此刻正值午後,天空卻顯得有些陰翳,厚重的雲層低低壓著,空氣中彌漫著水汽,醞釀著一場遲來的春雨。
官道旁,一座簡陋卻干淨的茶寮,茅草為頂,竹籬為牆。
幾副粗木桌椅擺在寮外空地上,供往來行旅歇腳。茶寮的幡子在微濕的風中無力地晃動著。
寮內爐火正旺,粗陶茶壺冒著汩汩白氣,濃郁的劣質茶香混合著柴火的氣息彌漫開來。
三兩個行腳的商販坐在角落里,低聲交談著路上的見聞,臉上帶著風塵與疲憊。
掌櫃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佝僂著腰,正用一塊油膩的抹布擦拭著光亮的櫃台。
就在這時,官道盡頭,煙塵微起。
一道清蒙蒙的玄光,如同流水般無聲無息地滑過官道,精準地落在茶寮外不遠處的柳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