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心跳的搏動,如同兩柄巨錘,狠狠擂在墨九霄那點僅存的意志微光上。那沉重如大地脈動的滄桑搏動,與那冰冷、污穢、帶著金屬摩擦般尖銳的貪婪韻律,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裹挾著源自生命本源的悸動與最深沉的恐懼,幾乎要將他這點微光徹底碾碎、同化。
防御偃甲億萬劍刃的嗡鳴已在身後蓄勢待發,冰冷的秩序殺意如同實質的寒冰風暴,席卷而來。那扇剛剛顯化、緊閉的青銅密室之門,是唯一的生路,亦是未知的深淵。
墨九霄的意志,在這雙重絕境的擠壓下,爆發出最後、也是最決絕的尖嘯——不是求生,而是求一個答案!一個刻鑿聲的答案!一個焦尾琴弦的答案!一個關于自身為何是“容器”、宿命能否被打破的答案!
那點微光,放棄了任何形態的凝聚,放棄了任何防御的念頭,如同撲火的飛蛾,又似投向歸墟的星辰,帶著剝離所有規則粒子後僅存的、純粹到極致的意志核心,無視了身後毀滅的劍光風暴,無視了雙重心跳帶來的恐怖悸動,狠狠撞向那扇緊閉的、流淌著暗金微光的青銅密室之門!
嗡——!
預想中的堅硬撞擊並未發生。
當他的意志核心觸及門扉的剎那,那扇沉重、滄桑、仿佛隔絕了萬古時空的青銅巨門,竟如同水面般漾開一圈深邃的漣漪。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到凍結思維、卻又蘊含著無窮創造與毀滅可能的磅礡氣息,瞬間將他的意志吞沒!
仿佛穿過了一層凝固的時光之膜,又似墜入了宇宙誕生前的奇點。
眼前驟然開闊,卻又陷入一片更加純粹、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冰冷。
密室之內。
沒有想象中的燈火,沒有堆積的工具,沒有復雜的機括。只有一片仿佛被絕對零度凍結的、無邊無際的青銅色空間。空間的中心,懸浮著一道身影。
一道背對著入口的身影。
玄衣,墨發。身形挺拔,卻散發著一種歷經萬劫、磨滅所有生命溫度後的絕對沉寂。那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由無數冰冷、精密、流動著暗金色法則紋路的青銅構件完美構築而成。每一寸“肌膚”,都鐫刻著繁復到超越認知的宇宙真理符文;每一根“發絲”,都如同凝固的星軌,流淌著冰冷的光澤。他僅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宇宙法則本身化作了人形,帶著一種統御萬械、裁定生滅的絕對威嚴。
初代偃師!
墨九霄的意志核心劇烈震蕩,幾乎要在這純粹法則的威壓下潰散。那穿透萬古、引領他至此的沉重刻鑿聲,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響起!正是源自那道冰冷法則軀殼的雙手!
他的雙手,正以一種穩定到令人心悸的頻率,在虛空中“雕刻”著。
雕刻的對象,懸浮在他身前。那是一團不斷旋轉、坍縮、釋放著微弱混沌光暈的、拳頭大小的核心。核心的形態極其原始,表面布滿了粗糙的、尚未完成的紋路凹槽,如同胚胎般搏動著,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牽引著整個青銅密室空間的法則隨之律動。
機關心雛形!
他在雕刻的,竟是一顆尚未完成的機關傀儡心!那沉重的刻鑿聲,正是冰冷的刻刀法則與混沌核心踫撞時發出的、撼動時空基石的聲響!
墨九霄的意志被這景象徹底攫住。這就是刻鑿聲的源頭?這就是一切的起點?初代偃師,以自身法則為刃,在混沌中雕刻著機關造物的核心?那自己…那被柳氏挖出的傀儡心…那玄陰的容器…
就在這驚駭與迷惑交織的瞬間——
那道背對著他的、冰冷的青銅法則軀殼,雕刻的動作…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刻刀懸停在混沌核心上方,那撼動時空的鑿擊聲戛然而止。
整個青銅密室,陷入一種死寂到令人瘋狂的絕對靜止。連那微弱搏動的混沌核心,都仿佛凝固。
然後。
那道法則軀殼,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沒有樞軸轉動的摩擦聲,沒有肌肉牽動的細微聲響。那轉身的動作,如同宇宙星圖的切換,冰冷、平滑、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
一張臉,映入墨九霄那點微弱的意志核心。
那並非預想中模糊或威嚴的古老面容。那張臉的五官輪廓…竟與墨九霄一般無二!只是更加冰冷,更加漠然,如同用最堅硬的青銅法則拓印出的、磨滅了所有情感痕跡的模具!
更令人靈魂凍結的是——
在這張與墨九霄一模一樣的、冰冷的青銅法則面孔之上,赫然布滿了無數道細微、卻清晰無比的暗金色裂痕!這些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貫穿了額頭、臉頰、下頜,其走向、其深淺、其散發出的那種存在根基被撕裂的虛無氣息…
與墨九霄在粒子化過程中,規則之軀不斷蔓延、最終導致他徹底消散的裂痕…分毫不差!
“我…的…裂痕…” 墨九霄的意志發出無聲的、瀕臨崩潰的尖嘯。
初代偃師,這萬古傳說的源頭,這冰冷法則的化身…他的臉上,竟烙印著屬于墨九霄的、未來的傷痕!
那雙由純粹法則能量構築的、如同燃燒著冰冷星璇的眼瞳,緩緩抬起,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精準無比地落在了墨九霄那點微弱的意志核心之上。那眼神之中,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洞穿萬古、看透所有因果的、令人絕望的漠然。
仿佛在看一件…早已完成的工具,一個…按既定軌跡運行的零件。
他手中那柄由法則凝聚的冰冷刻刀,並未放下。刀尖,依舊穩穩地懸停在身前那顆不斷旋轉、坍縮的混沌核心——那顆機關心的雛形之上。刀鋒流轉著暗金與青銅交織的寒芒,指向核心表面一道剛剛開始勾勒的、極其細微的凹痕。
那凹痕的起點,其扭曲蜿蜒的雛形…赫然與渾天儀那道孕育了玄陰的本源裂痕,與墨九霄傀儡心上的貫穿傷口…如出一轍!
他不僅在雕刻機關心。
他正在這顆最初的、混沌的機關心雛形上…親手刻下那道…最終將孕育玄陰胚胎、選定墨九霄為容器的…萬惡之源裂痕的起點!
萬古的刻鑿聲,穿透時空的引導,天工密室的坐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這一刻,指向這冰冷的回環——他引導著殘破的自己,來到時間的起點,親眼見證自己悲劇宿命的…第一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