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希望城的清晨來得格外緩慢。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將稀薄的陽光過濾成一種朦朧的銀白色，灑在覆蓋著厚厚積雪的街道和半球形建築上。
旅館房間狹小卻溫暖。
呂誠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秦月沉睡的側顏。
她蜷縮在硬板床上，裹著旅館提供的厚毯子，幾縷烏黑的發絲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呼吸均勻綿長，像只毫無防備的小動物。
呂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極輕地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動作輕柔得生怕驚醒一個易碎的夢。
秦月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迷蒙的視線聚焦在呂誠近在咫尺的臉上，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漾開溫暖的笑意。
“早……”
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慵懶又甜蜜。
“早。”
呂誠的聲音低沉而溫柔︰“睡得好嗎？”
“嗯……”
秦月往毯子里縮了縮，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楮看著他︰“就是床有點硬。你呢？”
“有你在旁邊，很好。”
呂誠的回答直白而真誠，讓秦月的臉頰微微泛紅。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戳了戳他堅實的胳膊︰“油嘴滑舌。”
兩人在旅館狹小的公共區域吃了簡單的早餐。
依舊是合成蛋白塊和能量飲品。
秦月皺著鼻子小口啜飲，呂誠則面不改色地解決掉自己那份，還順手把她剩下的小半塊蛋白塊也解決了。
“今天去哪？”
秦月擦擦嘴，眼神里充滿期待。
“昨天你不是對天使瑪利亞很感興趣？我打听到城中心有座小紀念館，記錄了一些關于她的事跡和傳說。”呂誠站起身，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或許能了解更多。”
“真的？太好了！”
秦月的眼楮瞬間亮了，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城中心的瑪利亞紀念館是一座樸素的半球形建築。
里面空間不大，陳列著一些模糊的全息影像片段、粗糙的手工藝品和泛黃的紙質記錄。
影像片段里。
一個看不清面容、穿著簡陋防護服的少女身影，在冰天雪地中艱難跋涉，似乎在勘察地質，或者在采集樣本。
記錄中描述。
大約十年前，正是這個被稱為“瑪利亞”的少女，憑借驚人的直覺和堅韌，在冰蓋深處發現了一種獨特的、蘊含微弱生物活性的深藍礦脈。
並提出了利用其微弱能量催化特殊地熱菌改良凍土、輔助作物生長的初步構想。
她的發現和構想。
為新美國後來的農業突破點燃了第一簇火苗
“她好像……年紀不大？”
秦月看著影像里模糊的身影，輕聲問旁邊的管理員。
“是啊，孩子，”
管理員是位老婦人，眼中帶著追憶和崇敬︰“沒人知道她從哪里來，像天使一樣突然出現，帶來了希望的火種。”
“她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在野外勘探……後來，她就像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老婦人嘆了口氣︰“但我們永遠感激她，沒有天使的指引，就沒有希望城今天的溫飽。”
“像天使一樣來了又走……”
秦月喃喃道，心中對這個神秘少女充滿了好奇。
她買下了一枚印有模糊少女側影和深藍礦石圖案的紀念徽章，小心地別在恆溫服里面。
走出紀念館，秦月的心情有些復雜。
呂誠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沉默。
“在想什麼？”
“沒什麼。”
秦月搖搖頭，看著遠處連綿的冰山︰“就是覺得……這里的人，還有那個瑪利亞，都很不容易。”
呂誠沒有回答，只是抬手，用指腹輕輕蹭掉她睫毛上沾著的一點細小冰晶。
這個親昵的小動作讓秦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拉起她的手︰“帶你去個地方。”
呂誠帶著她穿行在希望城不算復雜的街道，七拐八繞，來到城市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半球形小作坊前。
門口掛著一個簡陋的木牌，上面刻著一個抽象的圖案。
“這里是？”
“城里最好的冰晶工匠，老卡爾的工坊。”呂誠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冰雪清冽和某種奇特樹脂味道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
工坊里光線明亮。
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冰晶雕刻作品。
栩栩如生的小動物、精致的花朵、抽象的幾何體......
一個頭發花白、胡子拉碴，圍著厚皮圍裙的老人正伏在工作台上。
對著強光燈。
用極其精細的工具雕琢著一塊拳頭大小、內部仿佛流淌著星雲的深藍色礦石。
他旁邊的工作台上，赫然放著幾朵大小不一，但都晶瑩剔透的冰晶花，在燈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七彩光芒。
“噢！呂！你來了！”
老卡爾抬起頭，看到呂誠，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
隨即目光落在秦月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和了然︰“這位就是讓我們的勇士魂牽夢縈的東方玫瑰？”
秦月被說得臉頰緋紅，目光卻完全被那些冰晶花吸引住了。
她忍不住走上前，驚嘆道︰“好美……它們不會融化嗎？”
“哈哈。”
老卡爾得意地捋了捋胡子︰“這可是我們新美國的寶貝！一種只存在于極深冰層下的特殊冰晶，結構異常穩定。”
“再加上我的一點獨家秘方處理，只要不直接丟進熔爐，它們能存在很久很久。”
說著。
他拿起其中一朵最大，形態最優雅的冰晶花。
花瓣層疊舒展。
中心仿佛凝結著一滴永不墜落的露珠。
“看，這一朵，凝聚了冰層千年的寒氣與地心微弱的熱意，是真正的永恆之花。”
老卡爾說︰“呂可是花了大價錢，還幫我加固了工坊的能源線路，才請動我拿出壓箱底的料子，照著草圖雕了三天呢！”
“草圖？”
秦月疑惑地看向呂誠。
呂誠沒有解釋。
他從老卡爾手中鄭重地接過那朵永恆之花，遞到秦月面前。
冰晶花在他掌心，美得驚心動魄。
“喜歡嗎？”
秦月用力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心卻滾燙。
她愛不釋手地看著，仿佛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
“走吧，”
呂誠再次牽起她的手，對老卡爾點點頭︰“謝謝您，卡爾先生。”
“去吧去吧，年輕人！”
老卡爾笑呵呵地揮手︰“祝你們有個難忘的夜晚！”
離開工坊時，天色已近黃昏。
希望城亮起了星星點點、節能而柔和的暖黃色燈光，與遠處冰原反射的最後一點天光交相輝映。
呂誠沒有帶秦月回旅館。
而是領著她走向城市邊緣更高處的一個方向。